我爱这片土地
从蕲春县城出发,一路向北,连绵不绝的大别山脉高低起伏。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汽车抵达张榜镇,再行约两公里,就可以看到群山环抱之中静卧着一所绿树掩映、颇具现代气息的学校,这就是蕲春四中。
汪金权,1963年生,湖北省蕲春县人。1987年,他作为华中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被分配到蜚声全国的黄冈中学任教。可只工作了一年,汪金权便放弃优越的待遇,主动申请调到条件更差的蕲春四中任教。
汪金权9岁时,父亲不幸去世,作为长子,汪金权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担子。在半饥半饱的挣扎中读完了小学和中学,1983年,汪金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华中师范大学,成为解放后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消息传来,村子里沸腾了,汪金权上学的那天,乡亲们凑钱买了许多鞭炮,沿着村前的小路燃放了一公里。几个叔叔拼凑了上学路费和零花钱,五叔还将身上的一件衬衣给了他。
乡亲们的淳朴善良在汪金权心里打下了深深的印记,对于故乡和父老乡亲,汪金权始终怀着感恩之心。在外求学的过程中,汪金权见识了城市的繁华,然而,贫穷的故乡时刻萦绕在他的心头,那里除了身体羸弱的母亲,还有一个善良的姑娘,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康娇生。
康娇生高考落榜后,在该县三叠河小学当民办教师。因汪金权家贫困,康娇生便从微薄的工资中挤出钱来资助他。
参加工作那年的假期,汪金权到蕲春四中看望老师顾凤鸣。那时的四中很破旧,仅有几排平房。顾老师对他叹气道:“四中条件差,留不住老师,也招不到优质生源。”汪金权听后,当即表示:“那我调过来吧。”顾凤鸣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谁不想留在条件好一些的学校,将来能获得更大发展呢?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年,汪金权真的申请调到四中来了,而且一呆就是23年。
汪金权生在这、长在这,他爱这片土地,他爱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他对山区教育资源的贫瘠有着切肤之痛,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使得汪金权作出了回乡的选择,也成为支撑他坚守下去的力量。
23年中,汪金权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磨难,也曾有学校向他抛出橄榄枝,工资是现在的数倍,可他一概拒绝了。他总是说:“我走了,这里的孩子们怎么办?”
“我离不开大山,离不开大山的孩子们,他们需要我。我在这里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过去,我在这里23年从没有离开过,今后,我更不会离开,我将伴着孩子们,直到我教不动的那一天。”汪金权多次这样说。
我没有账本
从到蕲春四中工作的那一天起,汪金权就竭尽所能、不计回报地资助那些寒门学子。
汪金权在蕲春四中到底资助了多少贫困生?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包括汪金权自己,因为给学生的钱,他从不记账,更不要学生打欠条。汪金权20多年来的工资,大部分都被他资助给了学生。
要谈汪金权助学的历史,还得从他当班主任开始。上世纪90年代,为了把面临失学的孩子招到学校,四中作出了一个弹性规定:允许学生欠学费,由班主任做“担保人”,人先进来,钱以后再缴。汪金权连续多年当班主任,每年学生欠费一大笔,到期末结账时,考虑到学校和学生都困难,汪金权就拿自己的工资帮学生把钱垫上。有一年,汪金权把工资都垫光了,还欠1000多元钱,过年回家只能两手空空。
1997年秋季开学时,汪金权到学生汪洪奎家里走访。当时汪洪奎的母亲和姐姐都身患重病,全家的负担都压在父亲一个人身上。汪洪奎打算放弃学业,外出打工。汪金权极力劝说汪家不要让孩子辍学,并承诺资助汪洪奎。这一帮,就是10年。“他是改变我命运的人!”如今正在辽宁师范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的汪洪奎说,“从高三到现在,包括学费和生活费,汪老师已资助我7万多元。汪老师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却胜似亲生父母……”
汪金权对贫寒学子的资助,可以用“痴”来形容。有一个困难学生,他帮一个;有两个,他帮一双。而他几乎从来不去考虑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薄弱。他说:“说句心里话,我帮助学生,不是我多么无私和伟大,我实在见不得山里伢求学无门的困境,不忍心他们因贫失学而误了前程。我本来就是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完成学业的,如今,他们的孩子有困难,我能不帮一把吗?”
23年来,汪金权到底资助了多少学生,到底捐出了多少钱,这的确是一笔无法精确统计的账目。但是,这些稀里糊涂却又清清白白的账,深深地记在从四中走出去的学生心中。
对家人我满怀愧疚
一边是不计回报、倾其所有地助学,一边是风雨飘摇的老屋,多病的老母亲,身患重病的妻子,智力障碍的小儿子,甚至大儿子上大学还要为学费发愁。
汪金权的老家,在离张榜镇约20里路的郝子堡村。老家的几间土砖房,还是上世纪70年代所建,因年久失修,随着去年一场暴雨,房屋后檐一处垮掉了,山上的泥沙瞬间冲进了屋子里,一家人不得不出去避了几天。
村支书汪洋生说,在郝子堡村,汪金权是最贫穷的吃公家饭的人,像汪老师家那样的土砖房已不多见。曾有人不解:汪老师一个月几千元工资,都用到哪里去了呢?后来大家才知道,他都用于帮助贫困学子了。
1988年,汪金权调来四中后,便和康娇生在老师顾凤鸣的操办下喜结连理。可是幸福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在大儿子汪品超出生后不久,康娇生的情绪有时变得异常暴躁。生下小儿子汪品洋时,康娇生的病情变得非常严重,经常发狂,砸坏门窗,还到处乱跑。
汪金权把病妻带在身边整整两年。精神病人需要耐心细致的照顾,汪金权精心照顾她,耐心地安抚她的情绪,不管妻子做出何等出格的举动,他从没有一次发火。他还专门买来精神类书籍自学,从中寻找治疗的可行方法。平时,他给妻子梳头、洗脸、穿衣、喂饭,还经常带她到外地去求医问药。
在汪金权的精心照顾下,康娇生的病情慢慢稳定下来。现在,她除了基本自理外,有时还能帮着老母亲干点家务活。
汪金权对病妻不离不弃的举动让很多人深感敬佩,也有人看汪金权过得辛苦,劝他放弃,却被汪金权断然拒绝了。他说:“在我最困难时,妻子没有嫌弃我,如今她有难了,我怎么可以弃她而去呢?”如今,妻子的病情几年没有再犯,对他而言,是最大的收获。
有人对老母亲说,你的儿子是吃国家饭的,不应该没有钱。可是善良的老母亲从来没问过儿子钱的事。她说:“每年过年,总有学生到家里来感谢,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帮学生。这个我没有意见,他能帮就帮,就怕他帮不到。”
汪金权的大儿子汪品超去年考上一所职业学院,需要一万多元的学费,可汪金权却拿不出来。亲戚们得知后,凑了一万多元,品超才得以顺利入学。汪品超曾经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解,可当他看到许多学生给父亲打来电话,发来贺卡,放假时各地学子纷纷前来看望父亲,他渐渐理解了父亲所做的一切。
在汪金权的宿舍里,珍藏着一本小小的通讯录。因为翻的次数太多,通讯录已经破旧,可它仍是汪金权的心爱之物。这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学生们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无论是10年前毕业的,还是20年前毕业的,许多人他都能回忆起姓名,以及他们的求学故事。最让他开心的,莫过于听说哪些学生又有什么进步和出息了。汪金权说,23年来,自己亲手培养了1000多名孩子考上大学。他们中的很多人,家庭都十分贫穷,他们的成长,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无数贫寒家庭的命运,这一点足以让他欣慰。
(《中国教育报》3.31 程墨、罗曼、陈杏兰 图片:新华社记者皮曙初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