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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报》
2011-05-12 来源:文摘报   查看评论 进入光明网BBS 手机看新闻

    1936年11月,当红二、六军团还在长征途中时,瑞士籍的英国传教士勃沙特(中文名字薄复礼)的回忆录《神灵之手》,便已由伦敦哈德尔-斯托顿公司出版发行,这本书成为西方最早介绍红军长征的专著。

    薄复礼于1934年10月在贵州黄平县被西征的红六军团俘获,此后随红军长征时间达560天,行程达6000英里,成为红军长征中一名奇特的参加者。尽管事由实非薄复礼本人所愿,但他作为跟随红军长征的唯一一个来自西方阵营的外国人,却有幸亲历、目睹了红六军团及红二方面军转战千里的艰难历程。

    薄复礼在《神灵之手》一书中写道:“带去见法官时,法官的妻子始终坐在床上注视着我们。最初,我认为那个女人可能很冷酷,但事实证明她很和善,并好像受过很好的教育。当我告诉他们,我妻子不可能坚持跟他们走这么多路时,法官的妻子宽慰我:‘我也是一个女人,她将会像我一样慢慢适应的。’”

    在薄复礼的笔下,他所称的“吴法官”和“法官妻子”,正是吴持生的父亲吴德峰,母亲戚元德。

    本文由吴持生(女)口述。  

    特殊的犯人

    这位薄复礼神父所写的《神灵之手》基本上讲的还都是事实,但是他那个特殊的角色决定了他的局限性。我妈妈说,在当时的环境下,部队的番号、行踪、领导人名字对外都是绝对保密的,所以几个能通晓中文的洋人在保卫局跟着一起长征走了很久,却始终没弄清机关名称和每个人的身份、职务和名字,他们一般统称我妈妈为“夫人”,薄复礼的笔下叫我父亲“吴法官”,是不是他看我爸爸戴着眼镜,审讯的时候总会出来,法律知识又很多——我父亲原来就学法律,还做过武汉市公安局长,就这样叫他了?他也不知道我妈妈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就叫她“法官夫人”。

    其实,我爸爸妈妈他们叫1934年的那次西征为“第一次长征”。按决定,湘赣省委一分为二,由任弼时同志带部分省委机关干部及六军团行动,保卫局全体干部随弼时叔叔走。那时我爸爸是保卫局长,我妈妈也已调保卫局任党支部书记,所以也一起调到六军团。

    1934年秋进入贵州地区不久,准备秘密突袭黄平的前夕,部队在驻地附近抓了一批帝国主义“间谍”和“走狗”送到保卫局,第二天又送来几个。妈妈说,记得这两拨人中有两男三女是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其中有两对夫妻(即薄复礼夫妇、海曼夫妇)还带着两个年龄不大的小孩,另外一个是新西兰籍英国基督教传教士埃米·布劳斯小姐。审讯时,五个洋人都自称是在教堂工作的神职人员,出于人道,随后将两夫妇中的妇人和孩童也释放了,其他人则以“嫌犯”收审。后来到1936年初,部队又送来一个德国籍的天主教神甫。依照当时苏维埃政权的法令,这四个洋人都以勾结反动政权、宣传宗教迷信、刺探情报等罪名,宣判他们犯有帝国主义间谍罪,判处徒刑或罚款。

    我听妈妈说,当年外国教堂林立于全国大小城市,就连偏远的小城镇都没放过。有些神职人员利用合法身份,刺探中国的军事政治、文化经济情报。在这方面我们有过沉痛教训,不少的教堂与当地反动政权勾结,成为镇压革命群众和残害革命志士的帮凶。

    在我妈妈的印象里,年长的男传教士看上去老练、沉稳,话不多;年轻的男传教士瘦高个,自以为是,爱耍小聪明,易激动、爱争辩,动不动以“上帝无处不在”来说教,因此我父亲、审判员、看守甚至小战士,都爱与他开玩笑。我爸爸曾熟读过《圣经》,所以经常用《圣经》的话去驳他的说教,时常弄得他很尴尬,无言以对。女传教士很胖,妈妈称她“洋小姐”,说她胆子很小,看见老鼠昆虫都会突然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那时候,我爸爸作为中共湘鄂川黔边区临时省委肃反委员会主席和保卫局长,多次强调,对这类“犯人”——包括投降俘虏的国民党高、中级军官和具有特别技能的人,特别是外国人,在可能条件下给予最高的优待和特殊照顾,要用我们的精神去感化改造他们。  

    享受最优惠的待遇

    妈妈说,这几个外国人在保卫局是最特殊的犯人,我们自己没饭吃要保证他们有饭吃,有时还设法供给他们些牛奶面包吃。我们的战士棉衣还没有发下来,就首先解决了外国人的棉衣和防寒用品。

    妈妈记得,有一次过一个山崖,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路又险又窄,几个“洋人”看着吓得腿软发抖,不敢通过。“洋小姐”更是吓得大哭大叫,说什么也不肯过,有的人实在被他们搞得不耐烦了,就向我爸爸提议,干脆把他们处置掉或扔下别管了。出于人道主义,我爸爸坚决不同意,他强调说,他们罪不至死,这个地方荒山僻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迹,留下他们不是冻死饿死也会被野兽吃掉。他命令战士用一把竹椅穿上竿子做成滑竿将他们一个个抬过去,抬“洋小姐”时,她哭闹不停,不肯上滑竿,最后不得不将她眼睛蒙上,硬捆绑在竹椅上,连哄带吓地抬了过去。在行军中,这位“洋”小姐不断出状况,一次差点连带照顾她的人一起掉进深涧中。

    这几位还配有专门照顾他们生活的勤务人员,有病了还要给他们寻医找药、单做病号饭。就这样,他们开始还是很不习惯,觉得委屈、虐待了他们,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切身体会了红军条件的艰难困苦,亲眼看到战士们在露天席地而眠、穿不上鞋赤脚行军、剥树皮挖野菜煮来充饥,伤病员缺医少药冻饿病逝……他们被眼前的事实震撼了,说红军部队是有宗旨、有信仰的军队,对一大批红军官兵们产生了敬意和好感。

    后来,关押在保卫局的几个洋人均在我们过雪山草地以前陆续释放,临行前都为他们举行了饯行宴,还给每人带上十块大洋的路费。妈妈说,这批人的释放对保卫局来讲也是如释重负。其中薄复礼临别时为了感谢我爸爸妈妈一路上对他们的关照,还将身边带的一个传教用的十字把铜铃送给他们做纪念。

    后来,我的姐姐岷生出生,这个铜铃就成了她的玩具。这个铜铃到现在还有。

    (《北京青年报》5.6 谭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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