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个多小时后，包头市土右旗公安局接到报警，在土右旗新型工业园区福禾豆业有限责任公司院内发现一辆被烧毁的汽车，车内有一具被焚烧的尸体，与此同时，警方接到福禾豆业公司报告，董事长金利斌失踪。

    公安机关立即将现场提取的尸骸检材和比对样本，送至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进行DNA检测，经鉴定证实，车内烧毁的尸体系金利斌。通过调查认定，系自焚，排除他杀和意外事故。

    金利斌的死讯像一颗突然被引爆的炸弹，在被称作“鹿城”的内蒙古包头市炸开了锅。

    人死债存  

    金利斌一直是包头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他身后，是一个资产逾25亿元的惠龙集团，没有人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这个他一手搭建的庞大商业帝国背后，还有千人规模的民间借贷者，正是他们的资金支撑了惠龙集团。如今金利斌暴亡，留下的是一个难以收拾的商业残局。

    54岁的于成飞(化名)得知金利斌死亡消息时正在吃饭，闻讯后一口饭喷出，心脏病发，家人送至医院后抢救无效，于4月16日凌晨去世。他是上千名为金利斌和惠龙集团融资的民间借贷人之一。

    金利斌的突然身亡，让众多债权人和股东措手不及，巨大的恐慌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原福禾豆业保安大队长现在是事件善后处理小组成员，电话是××××××，接近他也许能打探到一些内部退款消息，大家试试吧！”

    百度包头贴吧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本地论坛，平时多是些闲聊灌水的文字，如今却布满了关于金利斌的帖子，字里行间充满债权人的焦急和胆怯，被置顶的是一个据说可以联系要回钱的人名和电话——记者连续几天拨打了该电话，不出意料，自始至终是关机。而惠龙会计的电话停机，办公室会计吴荣的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副总裁孙绍黎的电话无人接听。

    在离惠龙总部几公里的达尔罕贝勒酒店，公安人员在现场组织登记。酒店大堂前台告诉记者，这两天人少点了，前几天好多人排队。债权人在这里要做的是：登记，写报案材料，然后回家等着。目前，无官方数据显示涉案人数，但据参与惠龙民间融资的债权人说，估计有两三千人之多，这些人借款数额多者几千万，少者几万元不等。    

    谁来还债

    4月14日，福禾豆业已经停产。同时，金利斌的其他产业——惠龙洗浴广场、惠龙超市、惠龙健身俱乐部、惠龙商务足道也均暂停营业。惠龙公司总部也禁止闲杂人员入内。目前，包头市公安局已成立专案组，进驻惠龙公司总部，依法对惠龙公司所属企业和金利斌相关资产情况以及融资情况开展调查。“现阶段无可奉告，等调查情况明朗后会统一通告。”包头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苏明喜对媒体如是说。

    惠龙集团总公司的墙上原本贴着金利斌跟包头市长握手的合影，还有那个天天在公交车上打广告、被市里定义为“星火计划项目”的福禾豆业宣传介绍。不少债权人就是看到这些后觉得很安全，“那么大的项目，还有政府支持……钱放在手里也是放着，还不如吃点利息。”一位债权人说，金利斌出事之后，他们去惠龙要钱，满墙的奖状和那张跟领导合影的大照片都被撤下来了。

    一位女债权人哭丧着脸告诉记者，当她听到金利斌死亡的消息之后，顿时感觉天都塌了下来。她在包头市里开了一家餐馆，2009年她从朋友口中得知了惠龙集团通过民间借贷的方式融资，每月3%的利息，算下来1万元钱存一年就有3600元的利息收入。于是她将所有的积蓄再加上抵押自己的房子和从亲戚家借的60多万元，共凑了120多万元借给了惠龙集团，截至今年3月份，利滚利达190多万元。此后她又将餐馆里这两年积攒的50万元积蓄投了进去，再加上之前的共240万元资金，全投在了惠龙集团。

    类似的债权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是将钱存在惠龙集团通过利滚利的方式让存款增值。而惠龙集团在借款合同里写道：借贷人若急需用钱，提前20天通知公司即可，若到期未能还款，公司将会把惠龙资产作为抵押。而事实上，大多数借贷人将资金投放进去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取出来过，按照利滚利的方式，每年3月份左右再去签一份合同即可。

    据一些债权人向记者描述，他们自从去年5月份之后就没有拿过利息。但出于对金利斌以及实力强大的惠龙集团的信任，很多人并没有意料到惠龙集团会资不抵债。

    在借钱给惠龙集团的人群中，还有很多惠龙集团的职工，他们之中有一种说法，惠龙80%的员工都给集团融了资。他们把自己好几年的工资存放在惠龙，有的职工甚至一分利也未拿过。金利斌的死亡无疑给了这些人巨大的打击。

    事件的最新进展是，发现了金利斌留下的一份遗嘱，据说其中言明，希望能先偿还民众的钱。    

    白手起家

    “他活时想方设法还钱，死时烈火烧身赔罪，人走到绝境了，以这样极端的方式自杀，还能怎样？”

    一位董姓男子告诉记者，他是惠龙的员工，也是金利斌的债权人，虽然不知道自己借给惠龙的60万元能不能或是什么时候能拿回来，但他对金利斌如此下场还是很难过：“很多人喊他金董，更多人喊他大哥。他说一不二，如果他还在，随便外面说他怎么样，我都相信我的钱能拿回来，可现在他没了……”

    无论是债权人还是惠龙内部员工，谈起金利斌来均流露出惋惜之情。

    从白手起家到坐拥几十亿元资产，金利斌作为包头的民营企业家一直是当地的骄傲。

    20年前，金利斌只是一名金属构件厂的普通工人，为了做建筑工程师的梦想，考上了二冶轻工大学，没想到大学毕业却失业了。他怀揣着毕业证书满怀欣喜地找到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却说：“干部岗位没有了，工人岗位也没有了，你待岗吧。”兜头一盆冷水，金利斌全身发凉。母亲没有工作，两个妹妹在上学，父亲病逝前留下了巨额债务。现实留给他的都是负数。

    金利斌后来说，当一个人面临生存的选择时，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连续几年，他卖水果、报纸、蔬菜，市场上能卖的东西他几乎都卖过。1995年，金利斌25岁时，抓住了一个别人不屑去做的机会，代理了一个品牌的话梅瓜子。他把自己任命为直销处处长，背着样品就出发了。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的推销词：大哥大姐，这是亚运会指定瓜子，您先尝尝，需要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哪怕您要两袋，我都给您送来。

    这个“光杆直销处长”用了两个月时间赚了40万元，赚取了人生第一桶金，也发端了此后资产逾25亿元、拥有员工近2000人的惠龙集团。

    内蒙古自治区百强企业、重点龙头企业、光彩事业重点项目、2010年上海世博会联合国馆豆食品类金奖……随着金利斌头上的光环越来越多，金利斌的步子开始迈得更大、更快。在服务业领域取得丰厚收益情况下，他将眼光瞄向特色大豆业，“中国福禾豆业基地”将包头市政府的荣誉和金利斌的雄心绑在一起，在将金利斌一步一步带向事业高峰的同时，也将广大民间投资者的目光紧紧地吸引过来。    

    霸王自刎

    2007年9月，当金利斌意气风发地成立包头市福禾豆业有限公司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产业，同时也是把他拖向债务深渊的直接原因之一。

    2008年8月，惠龙集团投资5亿元在包头市土右旗新型工业园区建设中国福禾豆业生产基地。据当地媒体报道，当时各级领导先后来到福禾豆业视察指导工作，并给予高度评价。这项工程是一项可带动千万豆农致富的三农高科技、绿色环保产业项目。这也是那么多政府官员青睐此项目的重要原因。

    “福禾豆业确立了为人类健康事业不懈努力奋斗的长远发展战略，生产绿色、营养、健康的豆食品，力争在三年内实现上市，十年内实现总资产100亿元的宏伟目标。”金利斌如此描述自己的雄心。

    想法是好的，可钱从哪儿来？对于一个刚刚成立了两年多的企业，政府将福禾豆业推进了世博会已经是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可是依靠惠龙的自有资金，不可能支撑起如此大的一个产业。惠龙集团一位内部员工告诉记者，金利斌之前并非没有向政府提出过贷款要求，但政府除了给那么多名衔之外，很少有来自资金方面的扶持。今年3月份，金利斌终于以“十大鹿城财经人物”的名号获得了一笔浦发银行5000万元的贷款，但此时他已积重难返，转手将4000万元还给了某酒店老板。

    而据包头电视台报道，惠龙集团通过民间高额利息融资共达12.37亿元，银行贷款1.5亿元，合计近14亿元。若按照本金的36%来支付年利息，民间借贷资金光偿还利息，每年就至少4亿元。

    谁也不知道，4月13日中午，金利斌坐进奥迪时在想什么，对他留下的残局又是怎么一个打算。他就这么做了个让世人错愕的选择，让曾经的喧嚣和最后的惨烈吞噬了自己。

    （《周末》5.5 王迅 孙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