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5月9日,北京建国门外大街永安里十字路口的一场车祸,造成王辉一家两死一伤,肇事司机弃车逃逸。
王辉当场昏迷,而她的丈夫陈伟宁和小女儿珠珠则永远离开了人世。
转眼间,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1年,但是对于王辉而言,伤痛依旧难平。
英菲尼迪急速酿惨剧
2010年5月9日凌晨5点35分,天已大亮,路上没什么车,北京永安里路口的红绿灯由绿转黄,一辆白色菲亚特轿车缓缓停了下来,陈伟宁挂上空挡,指示灯变成红色。
后排座上,珠珠皱着眉躺在妈妈怀里,王辉心疼地抱紧了孩子。
珠珠胃疼已经好几天了,这天天还没亮,夫妻俩就抱着孩子赶去儿研所。
车内静悄悄的,时间一秒一秒地滑过。
突然一声巨响,所有的回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辆黑色英菲尼迪轿车在快行至路口时突然加速,从后方撞上菲亚特轿车,没有减速,又冲了过去,直至与前方拐弯横向行驶的639路公交车相撞,才停了下来。
菲亚特轿车受到撞击,飞速旋转,前移20余米后停下,车身严重变形,现场目击者看到,一个女孩冲出轿车右后侧玻璃窗,挂在车门上,满地是血。
肇事司机陈家弃车逃逸。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菲亚特车内的一家三口被分别送到了朝阳、天坛、武警总医院三家医院急救。
这一别,竟是这一家人的永别。
“活着的人反而更痛苦”
半靠在床上,王辉移动右手,吃力地在电脑上打了几个字。
由于车祸后王辉左侧身体运动神经异常,基本无法控制,右侧身体感觉神经受损,每次一碰键盘,她全身都有说不出的难受。
卧室门口,女儿担心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个借口探头张望,王辉立刻抬头微笑。
“有时候活着的人反而更痛苦。”微低着头,王辉勉强地笑笑,眼泪一行行流了下来。
“我家的珍珠宝贝”博客,是双胞胎女儿珍珍和珠珠5岁生日时,伟宁和王辉给女儿们开通的。博主照片的位置,伟宁和岳父抱着珍珍和珠珠,一家6口微笑着拥靠在一起,身后是绿荫成片的庐山。
读北京大学的本科时,王辉在母校的舞会上认识了清华才子陈伟宁,毕业后,两人在家人、朋友的祝福声中结婚,又有了这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珍珍和珠珠。一直以来,他们一家四口都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2010年的五一节,珍珠宝贝刚刚过完6岁生日,即将升入小学,伟宁破天荒地放下工作,请了个长假,带上妻子、孩子还有岳父母,一家六口人回江西老家旅游,途中特地去了庐山五老峰。
在五老峰,伟宁拉着妻子的手,将一个同心锁扣在木栏上,一家人的名字,紧挨着刻在上面。
“辉辉,等50年以后,我们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了,再一起回到这里看看。”伟宁微笑着抬头,看着妻子许诺。
然而仅仅时隔几日,伟宁和珠珠就永远离开了人世。愣愣地盯着屏幕上丈夫的笑脸,王辉泪如雨下。
亲人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
永安里路口的那一声巨响之后,王辉的记忆一片空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北京武警总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身体被固定住,胳膊和腿都动不了,身上插着很多管子。
王辉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只觉得撕心裂肺地疼。
医生和家人商量,决定暂时不告诉她伟宁和珠珠离世的消息。
王辉只要一问起,所有人都统一回答,“伟宁和珠珠在别的医院,还在昏迷,但是伤的都没有你重。”
王辉想珠珠了,从朋友那里要来一个IPOD,录下音,托人拿去放给女儿和伟宁听,“伟宁啊,我是辉辉,你要坚强,珠珠也要坚强,妈妈会好起来的,然后去看你们,你们也要赶快好起来,来看看我……”
好友忍着泪拿走,过几日又拿了回来。
其实王辉并不知道自己伤得到底有多重。她的腿由于粉碎性骨折过于严重,医生将其左腿膝盖以下截去5厘米,又将下面的小腿骨与上面连接固定。
为了王辉以后能重新站起来,家人决定让她接受骨延长术,“将断骨接合处以上的骨头活生生地拉长5厘米。”王辉说。每天4次的骨延长术,整整两个月,每天24小时的疼痛,王辉对此的感受是“生不如死”。
但是只要能忍得住,她就绝不喊疼,一个信念支撑着她,“要赶紧好起来,去照顾丈夫和女儿。”
从武警总医院转入301医院,王辉依旧努力地接受治疗,录音给丈夫、孩子听。
医院的护士弄坏了病房的电视,家人藏起王辉的手机,人们小心翼翼地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新闻透露惨案实情
一天,王辉躺在病房里休息,突然一个自称来自重庆的心理医生拿着一张报纸闯了进来,表示知道了她的情况,希望能够帮得上忙。
拿过那人手中的报纸,一行小字跃然纸上,“从亲人和朋友闪烁的目光中,王辉可能已经猜到伟宁和珠珠去世的消息。”王辉脑中一片空白……
在王辉的再三逼问下,朋友终于告诉了她实情。
忍着痛,一边流着泪,王辉连夜准备出了一条小被子,第二天清晨让家人送到了殡仪馆的遗体冷藏室。
最后一面 从此生死两隔
2010年7月16日夜里,王辉木然地躺在床上已经有好几个小时,她睡不着,“明天就是伟宁和珠珠的葬礼了。”
“根本无法想象,我不知道到那里之后我会怎么样,但我觉得我必须去,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王辉说。
仪式开始,王辉躺在担架上,缓缓地被亲友们抬了进来,脖子上戴着防护罩,腿部打着石膏。
担架被抬到了棺椁旁边,王辉忍着疼,硬撑着侧过头,流着泪朝丈夫和女儿的位置挥了挥手,向他们告别。
“想靠近他们,想抱着珠珠,想拉伟宁的手,想亲吻爱人和宝贝,可是做不到,最后一面,从此生死两隔。”事后,王辉在博客中写道。
葬礼结束,医生派护士关注王辉的一举一动,怕她想不开。
每天,王辉依旧按时吃药,接受治疗,但是话少了,总是一个人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一会儿便又满脸是泪。
伟宁和珠珠入葬之后不久,珍珍为了鼓励妈妈早日好起来,画了一张画,画上只有妈妈拉着珍珍。
王辉拿着画,久久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挚友握着王辉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珍珍不可怜,因为珍珍还有妈妈,珍珍如果没有妈妈,她就是孤儿了,那她才是真的可怜,你想让她更可怜吗?”
王辉流着泪,女儿珍珍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
屋子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
病情稍微稳定一点之后,王辉从医院搬回家中居住,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是她和丈夫商量着设计的。
坐在电视机前,第一次拿出勇气看撞车现场回放,一声巨响,白色菲亚特轿车飞转着被甩了出去,王辉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躺在家里,王辉时常回忆事发时的一幕,“车子在旋转,珠珠和伟宁都被甩出去了,就像滚筒洗衣机一样,听说宝宝的头发都没了。”
每次想到这些,王辉都感觉心疼得喘不上气,浑身发抖,“强迫自己不去想,然而屋子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
王辉没办法面对珍珍,“看见她,就想起了珠珠。”她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考虑很久,最终决定把珍珍送到江西上小学,由爷爷奶奶照顾。
然而珍珍真的走了,她心里又不舍得,只能打电话打听孩子的消息,“珍珍要见妈妈,闹脾气不上学;珍珍翻相册,看到爸爸和妹妹的照片,翻过去,假装没看见;珍珍过马路,看到汽车害怕。”挂上电话,王辉心如刀割。
2010年12月,在朋友的劝说下,王辉把珍珍接回了北京,送进孔子学院继续学习,平时孩子住校。
珍珍很懂事,周六周日只要一到家就抢着干活,给妈妈洗头、按摩,别人都不能插手。
清明节,天气很好,为了多陪陪女儿,王辉决定带着珍珍跟几家朋友一起到郊外出游。朋友也带了各自的孩子,一到野外,几个小孩一个挨着一个地跳下车,拉着手疯跑。
两个孩子也来伸手拉珍珍。珍珍摆摆手,扭开头,一本正经地站在王辉的轮椅后面,推着妈妈往旁边走。小小的个子,与轮椅齐高,拐弯的时候很慢很稳,“妈妈,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珍珍说。
王辉坐在前面,既欣慰又心疼。
不想活在仇恨中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2011年大年三十凌晨,王辉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突发心绞痛,被送到医院抢救;时隔2个月,又是第二次。“本来感觉已经看到希望了,病情又急转直下。”王辉突然觉得自己离伟宁和珠珠好近。
为了以防万一,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王辉拉着好友半开玩笑地托孤,假如哪天自己真的发生什么不测,希望帮忙照顾珍珍和爸妈。
好友勉强笑着,点头答应。
事发之后有很多人问王辉,恨不恨陈家,王辉没有说话。“我不想说,别人就说我不恨陈家,其实我是不想生活在仇恨中。真的希望这种事情(指醉酒驾车)不要再发生了,这件事,毁了我,也毁了他们家(指肇事司机陈家)。”
朋友告诉王辉,不要为钱的事担心,他们会想办法。王辉不想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然而自己的房贷、手术费、生活费、孩子的学费,又都没有着落。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会有很多困难,我会和女儿一起面对的。”含着泪,王辉笑着说。
(《法制晚报》5.10 胡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