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原本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似乎变得越来越艰难。为人父母的第一课,大约都是从自我的内心强大开始。为了孩子,每一位家长都会有无坚不摧、潜能无限的小宇宙。
顺其自然:生活向前看
张娜穿着彩虹裙,把两岁半的儿子小π高高举起,屋子里都是她和孩子的笑。
把时间拉回到2008年5月,张娜发现自己怀孕了,摆在她面前的情形是:她27岁,男朋友30岁,他们还没有结婚,户口都不在北京,都没有房子,她还刚刚丢了工作。这是张娜在北京的第四个年头,来北京之前,她是山东东营电视台一档少儿节目的主持人。
男朋友跟她是同行,湖北荆州人,做过《实话实说》栏目的编导,后来辞职创业。他们的恋情,最初遭到了张娜父母的反对,“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房子”。可是跟那些物质条件相比,张娜更看中两个人的感觉和沟通。2008年,他们决定生活在一起,住到男友表姐家空出的一套房子里,双方家人也都默许了。
“孩子要还是不要?”张娜说,“开始我们觉得什么都没准备好,物质上也没有什么保障,可是,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因为我们想明白了一点,‘没有准备好’是个永远的借口,还不如顺其自然,勇敢地去面对。”男友的家人还好,张娜这边有些为难。“我妈妈当时就崩溃了,她是特别传统的山东人,她觉得我的人生怎么可能是这样?这个事情对她的打击特别大。关键时候还是我爸干脆,一接电话,就说没问题,我们5月7日回山东领证,5月8日办的婚礼。”
张娜回忆:“我没有工作,老公那边是创业初期。”丈夫表姐的房子很大,130平方米,但是很远,“天通苑再往北,快到小汤山了”。整个怀孕期间,直到预产期前一个月,没有人来帮忙,丈夫出门后,只剩张娜一个人,“两边的家长都有工作,走不开”。
张娜庆幸自己有个好婆婆,“人很好,勤快,非常开明,在育儿理念上很现代,还跟国际接轨”。小π6个月的时候,她重新上班,在新影厂的儿童部做一档儿童节目,关于孩子成长的许多困惑,她可以在制作节目的时候找到答案,而自身的育儿经验,也能帮助她找到有价值的新选题。她不是个苛求细节的妈妈,“举个例子,很多妈妈非常在意选奶瓶,可在我看来,只有一个标准,买玻璃的就行。”
对于品种繁多的亲子班和课外班,张娜的态度也是这种淡定。“跟一些专家交流得也比较多,自己带着小π体验过,并不觉得有多么神奇,父母对孩子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我对儿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预期,他还这么小,每天快乐最重要。”
张娜唯一在意的,只有小π跟她之间的感情。张娜能做的,是保证每天晚上自己带着孩子睡觉,下班和加班后不管有多累,至少保证1小时陪孩子玩耍。
张娜的时间,除了工作还要用来学习,她要考传媒大学的MBA,两种考虑,一个是自己新的职业规划,另一个更重要,是小π将来的户口和上学问题。在目前的家庭分工里,丈夫的任务是挣钱,她来考试。如果她能考上研究生,毕业后只要找到有指标的接收单位,就有解决孩子户口的可能。
2009年,他们自己在立水桥买了一个期房,贷款50万元,10年还清。现在,小π2岁半,加上公婆,一家5口租住在天通苑,张娜只有一个要求,“房子的厅要够大,孩子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作为租户,她的儿子上不了附近合适的幼儿园。家庭协商后确定出来的解决方案是,考察一下有合适幼儿园的社区,卖掉期房,在那里买套大一点的新房子,分工还是一样,丈夫管挣钱,今年的目标是至少50万元,她负责所有的跑腿考察。事情需要在小π3岁前完成,她只剩下5个月了。
上班、考研,考察幼儿园甚至小学,卖房和买房,孩子的教育,张娜的生活其实被各种问题挤压着,可是透过所有的烦恼,她看到的始终是快乐:“2008年我得了个儿子,2009年我买了个房子,每年都会有新的变化和收获。”
三代同堂:磨合与接纳
钱小彤和丈夫网恋相识,并且修成正果。热恋期间,她在上海,从事进口机械设备的销售,而男友是商务部的公务员,外派在巴基斯坦,他们都是南方人,年纪相仿。2002年男友结束外派回国,她也辞职来了北京。
钱小彤在北京重新找了工作,还是进口设备销售。他们的生活和计划中一样,2004年结婚,第二年怀孕,2006年4月有了儿子一戈。
可对于孩子出生之后的家庭格局变化,她远远没有准备好。公公婆婆是在她临产前20天从宁波老家过来的,她和婆婆的关系一直很好,网恋的时候,丈夫在国外回不来,婆婆先来了上海,她们彼此欣赏,有共同话题,相处很好。可是,真的要长期相处,是另外一回事。不同的生活习惯,教育观念,甚至表达方式,都会构成摩擦和隐患。
第一场家庭斗争,来自孩子不喝母乳。公婆心疼她,愿意在月子里就全权接手孩子的事情,说所有的事情他们会做好,她不用管。明明是好意,钱小彤听了却很不舒服。“我的孩子,凭什么我不能管。”以至于就连公婆抱孩子出去散步,她都会闹情绪。“当时只觉得委屈,回想起来,他们都是好意,我舍不得孩子离开就是为了自我满足,让自己开心。”
一戈今年5岁,钱小彤心理上对于家庭格局的改变,磨合期“至少有三四年”。她甚至曾经想过辞职做全职妈妈,但是丈夫不同意,钱小彤说:“他觉得我不可能一辈子甘心做家庭主妇,现在我在这个领域做得还不错,真的闲几年,可能没有资本能再回去,那个时候我会有更严重的失落感。而且,如果我全职在家,全部世界就只剩下孩子,和长辈的摩擦也许会更大。”
一戈的兴趣课程,现在有英语、钢琴、艺术班和围棋。英语每周两次课,一年学费1.2万元;周日还要参加一个大风车艺术班,学习唱歌跳舞和表演,一周一次,9个月1800元;钢琴课是幼儿园开的,20节课,1920元。围棋班是外面报的,4节课360元。
钱小彤庆幸她实践得很成功,从小就好动、除了睡觉简直一刻不停歇的一戈,现在能在钢琴前安静地坐下,每天坚持练习,只要弹错了,就从头来过。就连更安静的围棋课,他也发生了兴趣。
儿子出生前,钱小彤和丈夫在东五环边买了个大房子,130多平方米,刚好解决了三代同堂的居住和上幼儿园的问题,商务部有对口的机关幼儿园,但是太远,所以钱小彤宁愿交每年1.2万元的赞助费,把孩子送到旁边的另一个军区幼儿园。不过,报名的时候她才明白,教育资源早已不是按需分配,从上幼儿园开始,除了钱以外,还有很多其他因素。她差点就没有报上名,花了两天时间跟幼儿园做各种沟通,才达成心愿。还好,她是做销售的,沟通和协调是她的强项。
为了让一戈有更大的生活空间,去年钱小彤买了个更大的房子。卖房的时候,开发商说小区里有小学,结果现在房子交了,可是小学没有半点动静。钱小彤托朋友到教委打听了,答复是教委压根儿不知道此事。
入学终究是个问题,也是从现在开始,钱小彤必须解决掉的问题。要不要搬家?什么时候搬家?三代同堂的家庭模式还要持续多久?这就是她的真实生活。
进入北京:一种高成本的选择
张松华住在珠江帝景,这个三居室的月租是7000元。自从2009年底,她带着女儿跟随丈夫一起,从济南来到北京,生活完全换了一种样子。张松华是山东人,1979年出生,丈夫大她5岁,来自山东农村,早年家境困窘,自己创业白手起家。她看中的是丈夫的上进心,有毅力能吃苦。他们的女儿淼淼2007年4月出生,张松华的母亲帮他们带孩子,在济南的生活舒适惬意。
搬家到北京去是丈夫的主意,他要在北京拓展自己的事业。张松华之所以同意,很重要的一个考量,是周围人都觉得,北京资源丰富,对孩子将来的教育和成长都更好。这个决定里,必须做出放弃和牺牲的只有她,辞掉工作,重新开始。
选择珠江帝景,是因为跟她的新工作单位在一条直线上,小区的环境不错,还有一个不错的幼儿园。张松华的新工作,是一个文化公司的副总,收入也算不错,可她计算过,“月租7000元,幼儿园每月3000元,再加上日常生活开销,一个月的薪水刚刚够用”。
他们一家三口搬来后,没有母亲帮忙,照顾孩子迅速成了大问题。张松华可以做全职妈妈,但她不愿意,她觉得母亲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幼儿园8点上课,17点放学,送没问题,但接是个大问题,新到一个工作环境,张松华没有办法也不好意思总是请假早退。她找了小区的家政中介,暂时没有合适人选,有一天在电梯里看到一个求职者自己贴的小广告,就按照电话打了过去,是个四川中年妇女,见面看了身份证,问了些基本情况,就定了下来,给了她家里钥匙,让她第二天下午去接孩子。
“到了第二天孩子放学的时间,我在单位心里特别不踏实,突然很害怕,我只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连个复印件都没有留,要是她拐带孩子跑了,我连人都找不到。”张松华说,“为了安心,我只能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一会一个,听到她带着孩子回家了,才安心一点。这个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在帮助淼淼融入新环境的同时,张松华自己却感受到了新的压力。“北京的很多父母,在孩子的教育投入上真的是不惜成本,身边接触到的一些父母,经济条件没有我们好,但是在孩子身上花的钱比我们多得多,早教、钢琴、外语,数不过来的班,可我女儿到现在4岁多了,这些兴趣班都没上过。”张松华笑得很无奈,“我在孩子的问题上,本来是希望她只要有爱心,有同情心,健康快乐就好了,可是我现在也开始反思和检讨,自己是不是对孩子的教育投入得太少了?”
到北京快两年了,张松华现在的疑问是:北京真的有这么好吗?“在济南,我们一家人周末可以出去郊游。现在,我周末能带着孩子去公司陪丈夫加班,就是一家团圆的幸福了。”为了上学换房,从这个区搬到那个区,就算住得越来越差,也要保证孩子能划片进入一个好的小学。她总是忍不住想:“济南那么安逸,为什么要来这里跟这么多人抢?”
淼淼的户口在济南,张松华马上要面对的,就是孩子上小学的问题,她算想得很开的了。“能上更好的学校当然好,不行的话,就读私立学校。”就算成本高昂,她也愿意在这个城市里继续努力,为了女儿更遥远的将来。
(《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23期 王鸿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