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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当年的上海大学生,被国民党中统特务骗到了台湾;经过一番魔鬼特训,成了无血无肉的“玩命之徒”;他,又被派遣潜回大陆……
我成了过河卒子
我今年85啦!
1949年,我在上海念书,大三,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上海快解放了,时局越来越乱。1949年4月15日,我收到一封油印的恐吓信,大意是说:罗列成,你在历次学生运动中,所干的一切勾当,我们都知道。现在上海即将解放,你等待人民的公审吧。
落款“上海学联”,还有公章。
后来了解到,4所国立大学有30多人收到了信。大家惊惶万分,手足无措,集中到复员青年军联谊会,共商逃命之事。有人提议见方治。
方治是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书记。我是暨大的青年军联谊会负责人,他对我也有印象。大家就推举我带头,一起去找他。
方治安排我们30个人上了一艘“沿平轮”,那是装新兵的船。船开了两天一夜,到了台湾基隆码头。方治的秘书、中统特务邹道树早在码头等候了。一见到我们,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终于把你们请来了!”这时,我们才知道,所谓的“恐吓信”,都是邹道树一手炮制的!他说:“我要是不写那封信,你们能来台湾吗?!”
到了台湾,我就是过河卒子。在人生这个棋盘上,我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石牌训练班”
1950年1月,我在大学同学张丹秋的推荐下,进了台北“石牌训练班”。
这是个训练特务的地方,是蒋经国的“试验田”。训练班有三期学员,第一期是培训干部,我们的队长、副队长、教务组长、训导组长,全是第一期学员。第二期是文化宣传班,张丹秋就是二期学员。第三期,是游击队干部训练班,我就是这个“游干班”学员。
这期“游干班”30人,加上爆破班15人,共45人。学习内容以理论为主,擒拿、爆破、战略战术,都学了点皮毛。最重要的就是“精神灌输”,要把我们这些人训练成无血无肉的“玩命之徒”,到时潜入大陆,为他们窃取情报,以便“反攻”。
3个月的训练结束了。爆破班的15名加上“游干班”的10名,集体派遣,从当时未解放的浙东沿海地区舟山群岛和一江山岛强行登陆。剩下的单独派遣,或小组派遣。我属于小组派遣。
我在上海交通大学有位好友,叫蒋君毅,他的名字也上了“学联的黑名单”。只因出发那天匆匆忙忙,他没有赶上轮船,后来留在交大,倒也相安无事。他通过香港同学,给我转来几封信,劝我回大陆工作。
征得“组织”同意,我经香港转给蒋君毅一封信,他热情洋溢,欢迎我返沪。
在返回大陆之前,我也留了个心眼,就是想找找张丹秋的蛛丝马迹。这样到了大陆,彼此也有个照应,否则你是什么人,身份怎样,谁能证明呢?
从同学处查到,张丹秋曾说过,“回大陆后,到天津找未婚妻”——他未婚妻是女子中学教师,未来岳父是天津面粉厂的私方经理。谁知道几年以后,离台前留心的这样一条线索,真的救了我的小命。
1950年4月底,我和同期学员朱懋德、蒋伟然编成一个小组,朱是组长,我是副组长,蒋是书记,我们由台湾到澳门,再从香港中转。
虽然是同一小组,但我们3个人不横向联系,都是单线向香港站——英皇大道雪厂街的李忠兴联系。这是纪律。
5月17日,我抵达上海。蒋君毅是惟一知道我从台湾回来的,但他什么都不问,只介绍我参加了徐汇区“海光业余学习班”。这年6月中旬,西北军区64军速成中学到上海来招收教师,我报了名,被录取了。
64军速成中学在离宝鸡15华里的陈家村。学员都是20来岁的排连干部。到部队第一件事,我就用糖水密写了一封信,报告香港联络点,说明我已到达速成中学。
我庆幸自己早交待了一步
1952年,“三反五反”运动来势很猛。我被吸收为打虎队成员,任务是每天早晨向贪污分子攻心喊话。
有个生动的事例:我们64军军长在全国解放以后,回了一趟江西老家,就因为来回坐了飞机,现在要算他的浪费账。军长这时还在朝鲜战场上呢,也被扣上帽子,白天指挥打仗,晚上接受批斗,跟了他十多年的贴身警卫员也被勒令离开,军长连打水、扫地都要自己动手。
我联想到自己,还能苟活多久呢?总有一天会被揪出来,下场只有死!不行,我不能去死。
经过深思熟虑,我向同房间的邹指导员说:“我有问题要交待。”
我是坦白交待了,可“石牌训练”的事谁来证实呢?张丹秋就成了我的竞争对手,这是在生与死之间的赛跑。
我对指导员表示,我已暴露,当务之急是抓人。凭着离台前获知的张丹秋那一点点线索,能抓到他吗?那么大的天津,无详细地址,怎么找?我很担心。万一抓不到张丹秋,我就死无对证,下场如何也就难说了。
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人民日报》第三版上,有一个醒目的直标题。正题是“张海棠就地正法”,副题是“披着人民教师外衣的特务分子”!
我的眼珠一下子盯在上面,“本报天津讯,张海棠又名张丹秋……”我庆幸自己早跑了一步。如果张丹秋比我早交待,生的就是他,死的就是我。
我彻底交待了问题,想着要重新做人,将功补过,于是拼命工作。学员们对我的态度毫无异样,课堂纪律也非常好,不过,学员越是谅解我,我精神压力反而越大。
1953年11月,我被逮捕,1958年被判刑12年,1961年送新疆劳改,1965年11月获得新生。1971年调到阿克苏磷矿挖矿,1979年12月落实政策,1980年调到浙江衢州巨化中学,当语文老师。1987年退休。
(《羊城晚报》12.3 罗列成口述 周华诚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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