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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自家大门，马成虎哭了。这扇曾经崭新的大门，被17年的风雨洗刷得破败不堪，而昔日和妻儿们生活的家，如今已成为残垣断壁。
今年11月，马成虎向青海省化隆县群科派出所投案，结束了长达17年的逃亡生涯。和他一样，韩牙哈羊、韩素忙乃、马学平、李海青、彭海云5人也在近期先后向化隆警方自首。
17年前，时年40岁的青海省治多县县委副书记兼西部工委书记杰桑·索南达杰，为了保护藏羚羊，在可可西里与18名盗猎人员搏斗，壮烈牺牲。马成虎等都在18名盗猎人员之列。
索南达杰是中国第一位为保护藏羚羊而献出生命的政府官员。这位藏族干部的死，一度震惊世界，也让全中国甚至全世界开始关注陌生的可可西里、陌生的藏羚羊。
漫漫逃亡路
虽然不肯承认，但1994年1月18日这个日子，深深烙印在马成虎、韩牙哈羊等人的记忆里。
那一天，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可可西里太阳湖附近，韩牙哈羊所在的盗猎团伙袭击了押解他们的索南达杰一行。在搏斗中，索南达杰壮烈牺牲。
索南达杰牺牲后，深知犯下大错的盗猎团伙成员开始四散逃亡。
马成虎是青海省化隆县人，从可可西里回来后，便跑到离家不远的一条山沟里，冰天雪地里，躲了足足40天。之后，他开始了漫长的逃亡之旅。
这么多年来，马成虎一直在新疆打工。“我在街上走，100米远看到警察我就特别害怕。当地派出所经常要查身份证和暂住证。我都说在火车上丢了，正在补办。”去年春节前夕，派出所又来查身份证，并限他5天之内拿出身份证，不然就拘留。
极度恐惧的马成虎在第4天的晚上，用刀狠狠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两刀，鲜血染红了被褥。幸好被醒来的妻子发现，送到医院缝了33针，勉强保住了性命。
从可可西里逃出来后，李海青也不敢回家，17年来一直逃亡在外，甚至与妻子也都没有过任何联系。
李海青他们不敢回家，是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有“追兵”。
锲而不舍的追捕
一度锲而不舍紧追他们的，是由青海省玉树州公安局和海东地区公安局抽调精干侦查员组成的专案组。现任玉树州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的李永前，在索南达杰牺牲之后，被抽调到专案组，负责核实工作。
根据西部工委队员的描述，犯罪嫌疑人大多数是化隆县人。因此，每当听到抓到一批采金的、盗猎的，只要有化隆籍的人，李永前和同事们都会赶过去一个个清查。“格尔木市就跑过十多次。另外还去过新疆、甘肃等地。”
1995年初，玉树州公安局得到准确消息，其中一名重要犯罪嫌疑人韩忠明打算随一群人进山采金。李永前和同事们早早等在采金人进入可可西里的必经地——青沙山附近的一条公路处。
韩忠明乘坐的车开过来了，看到警车停在那里，韩忠明没有停下来，反倒很警惕地开车向前直冲了五六十米。警车假装掉头开走，才让他放松警惕，把车慢慢停下来。
韩忠明很快被制服。
“韩忠明和已经被索书记击毙的马忠孝是绝对的主力，因为他们的投入最大，枪、车都是他们的，‘工资’也是他们发的。书记遇害也是他们一起策划的。”李永前说，后来韩忠明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之后，另外两名主要犯罪嫌疑人马生华和韩乙布拉液买也相继落网。马生华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韩乙布拉液买被判处12年有期徒刑。
主犯的落网，让案件暂时告一段落，但是“1·18”案专案组一直存在了四五年。“之后我们也一直没有放弃。”李永前说，“如果没有这些年的不懈努力，就没有今天清网行动的成果。”
在李永前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详细记载着这些犯罪嫌疑人家的地址，有些还画了详细的地图。另外，还有他们的亲属关系。每得到一点线索，李永前都会认真地记下来。
“千万不能灰心，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抓住（所有犯罪嫌疑人）。总结经验。”在这个小本上，还有当年这位年轻的侦查员对自己的鼓励。
清网行动中政策转变
虽然李永前不断鼓励自己，虽然公安机关也锲而不舍在追捕，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这个当初轰动全国的大案，在几个主犯被抓获之后，就曾一度沉寂。直到2008年，才再有1名犯罪嫌疑人落网。
转机似乎发生在17年后。今年5月26日，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开展网上追逃专项督察“清网行动”，以“全国追逃、全警追逃”的力度缉捕在逃的各类犯罪嫌疑人。
根据清网行动的相关政策精神，玉树州公安局制定了开展“清网行动”决战50天实施方案，并决定对归案自首的人变更强制措施，由刑事拘留改为取保候审。
“领导重视，跟6名在逃犯罪嫌疑人的自首有直接的关系。”李永前说。自此之后，县公安局和玉树州公安局民警走访在逃犯罪嫌疑人家庭的次数明显多了。
“有些日子天天来。”韩牙哈羊的父亲不相信真的能宽大。“他们来了很多次，态度很好，跟我讲现在有这个政策，过了时间就没有了。回来了就没事了。我从开始的不相信慢慢相信了。”之后，韩牙哈羊的父亲劝儿子自首。
其实，在化隆县扎巴派出所所长韩伟看来，第一个回来的应该是韩素忙乃。
韩素忙乃的父亲因为儿子的事情受到刺激，已不能正常交流。而他的母亲也年事已高。派出所找到在家族中名望较高的韩成祥——韩素忙乃的叔叔。
“他们来了三次之后我开始信了。韩牙哈羊回来后，我更坚定了让韩素忙乃回来的决心，发动家里的人，一定要把他找回来。”韩成祥说。
当年逃亡时29岁的韩素忙乃现在已经是46岁的人了。因为想家他曾在逃亡11年后回过家，并偷偷住过十多天。“只有我母亲知道我的电话。我母亲给我打了几次电话让我回来。后来我就回来了。要是别人给我打我也不会这么快相信。”韩素忙乃说。
韩牙哈羊自首后没有坐牢而是回家，让更多在逃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看到了希望，另外几个人也相继回来自首。
逃亡逃不开惩罚
自首不用完全失去自由，这让自首者的家属宽心了，但关注这起惨案的许多国人显然还无法宽心。这6名自首者，其实并没有带回来“真相”。在经历了17年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之后，他们依然不敢面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实。
“17年前那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面对记者的这个问题，韩牙哈羊和韩素忙乃的回答都非常简略且惊人的一致：“在烧开水。”回忆起17年前的事情，他们都说自己不曾打过藏羚羊，更不承认自己曾经摸过枪。
但韩素忙乃当时29岁，正值壮年。试想，盗猎者会聘一个正值壮年的人专司做饭烧水吗？
李永前告诉记者：“避重就轻是所有犯罪嫌疑人的共同特点。事实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也需要比对和研究所有人的口供之后再定。最后的结果，只能等待法院的判决。”
虽然法院的判决还没有下达，但是，时间或者说亲人的“判决”显然已经生效。马成虎回来自首二十几天了，因为原来的房子全都塌了，所以只能借住在亲戚家。还让马成虎难受的是大儿子。逃亡的这些年，他把大儿子托付给亲戚，如今孩子已经从师范大学毕业5年了，一直都没有找到正式工作。“因为父亲是个通缉犯。”
李海青回来自首也二十多天了，但是孩子们却不愿意回家见他。他们跟妈妈说：“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我们不认得他。”李海青的妻子告诉记者，4个孩子都没有读过一天书。“我给人家锄草，每天3块钱，只能买点盐巴，哪有钱买笔买书。”
李海青家依旧是原来的破房子。回来之后，他也记不清跟妻子说了多少次对不起，并允诺将来一定让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我不听。他都快60岁的人了，打工都没人要了。”
在过去的17年，另一名逃亡者韩乙子日因病离世。目前，全部18名涉案人员中仍有5名在逃。
没有人能够预测，最后5名逃亡者的命运是自首或者是病故。但不管哪种，都是“判决”。
（《法治周末》12.15 焦红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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