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口长1米、宽0.7米、高0.65米的石砌的箱子，摆放在一孔窑洞的尾部。这个夏天，68岁的郭贵保几乎每个下雨的夜里，都会钻到箱子中睡觉，以防窑洞在雨水的浇灌中坍塌。

“今年雨水多，窑洞说塌就塌了。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郭贵保窝在箱子里说，声音有点瓮声瓮气。“要是窑洞塌了，我还能多活会儿，说不定村里人还能把我挖出来。”

雨夜里，灯一直亮着，过一会儿他就从箱子中探出脑袋四处看看。窑洞顶部及墙壁，布着一道道裂缝。这是当地煤矿开采留下的“杰作”。

老人是山西省襄垣县下良镇曹家坪村南沟自然村村民。早先，这里有11户人家、40余人。

2009年，村里的宁静被打破。这一年，襄垣县的襄矿西故县煤业有限公司的巷道，打到南沟村的地下。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里的人经常能听到地底下传来的“轰隆声”。

很快，窑洞出现裂缝。一下雨，水就能顺着裂缝灌进来。接水的脸盆，倒水的工夫就能灌满。

大雨过后，村里人纷纷找煤矿“讨说法”。2009年10月，煤矿来人召集南沟村的11户村民，签订《房屋搬迁安置补偿合同书》。郭贵保最后一个签字。

很快，有10户人家拿到部分补偿款搬离此地。按照“合同书”，郭贵保应拿到3万余元安置补偿费及临时租家费。可是至今，他“没拿到一分钱”。煤矿说钱给了村委会。他找村委会要过几次，村委会一直“没给他”。

郭贵保也想搬走。他是村里的五保户，无儿无女，无处可搬。每年的收入只有1800元的补助及200元的取暖费。2010年，曹家坪村开始集体盖新房，每栋新房售价将近15万元。郭贵保拿不出，目前他的存折上只有“几百元钱”，平日里，他不舍得吃肉，今年过年时，他买了3斤肉。这是他一年中唯一一次“打牙祭”。

不仅他，南沟村很多人家都拿不出这么多钱。从2010年起，郭贵保和南沟村几个村民，一趟趟往返于南沟村和镇政府之间。每次都无结果。

去年的一天，郭贵保一个本家侄孙从深圳回到曹家坪。一次聊天时，他向侄孙诉说了他的苦处。“干脆起诉煤矿吧。”侄孙提议。郭贵保当即同意。

他和侄孙先是到镇政府的法庭，但法庭“不受理”。在律师的引荐下，郭贵保见到了襄垣县法院的一位负责人。对方一看材料，“拍桌子训斥道”：“出去，爱去哪告去哪告。”

郭贵保争辩了几句，对方不听。他悻悻地出了法院大门。“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他十分不解。

今年入夏，雨水特别多。每到晚上，他都要看天气预报。看完后，他好决定在哪睡觉。“睡在里面很难受。”郭贵保说，每次从箱子里爬出来，他都要扶着箱子站一会儿，然后双手捶腿。

“过一天算一天吧。说不定哪天不小心就砸死了。”郭贵保用劲磕了一下烟袋。他不忌讳谈死亡，早几年，他就准备好了寿衣寿材。

（《中国青年报》7.31 郭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