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寒风入室。我垂下窗帘,闭门谢客。集中精力读完伍松乔在《四川日报》开设的个人随笔专栏《记者行吟》六十余篇。一股暖流驱散寒气,促我开窗挥毫,欣然用“与人为善”作标题,概括这位“行吟记者”的特征。
在我个人的词典里,记者是社会的喉舌。
在通俗的语库中,行吟是边走边说。
伍松乔以记者视角,用漫游笔法,选公众话题,作独家短评。所见所闻,有明有晦;夹叙夹议,绘声绘色。平民意识较浓,文化底蕴较厚。两者结合起来,或怀古,或论今,或感叹,或思辩,或建议,或批评。有的批评,锋芒较锐。例如《贪官龙门阵》、《都江堰的两座公馆》、《“马路政治”质疑》、《西部大开发不是什么》等等。在“初级阶段”新闻记者力所能及的条件下,策略地通过堂堂党报向上层转达底层的愿望。向大社会公布小百姓的心声。另有思辩历史的篇章,见识不浅,胆量不小。例如《太平天国演完了》,一反几十年教科书所规范对太平天国的“革命”定义,而与当代学者潘旭澜的《太平杂说》崭新观点遥相呼应。共同揭露所谓“天国”实为地狱,号称“太平”实为动乱。乃是一场超级专制,极端腐败,疯狂屠杀,大造愚昧,反文明,反科学,与人性为敌,以破坏为乐的运动!
掩卷沉思,搔首联想。太平宫的某些遗风,传染给红卫兵;而红卫兵的某些遗风,是否后继有人呢??
君不见造反派今日还魂矣?高科技大字报,现代化黑材料,新世纪大批判,纷纷在网络乃至报刊上发泄兽性!从报刊公开登载的谤文诽词看来,当代“红卫兵”的造反术扭成畸形。其变态特点如下:畏惧权势,欺负斯文。不敢触犯政界庞然大物,也不敢指名道姓非议在位的地方官员。找谁发泄兽性而能公诸于极端却又不冒风险呢?于是,专整无权有名的文弱书生?横扫文坛俊彦,诬陷艺苑精英。泼妇骂街,泼皮造谣。语言肮脏,逻辑混乱。仿戈培尔伎俩,得厚黑学真传。小人想整人成名,小报则损人利报。对私囊私欲有私惠,对公理公德有公害。剖析文痞新手段,出自“文革”老传统。虽花样百出,但动机一致——都不与人为善,皆以破坏为乐。
如此低劣文风,与高尚的杂文艺术不可同日而语。鲁迅风的继承者,当代优秀的杂文家们,笔下燃犀烛怪,胸中悲天悯人。横眉冷对官场腐败,俯首关怀民间疾苦。着眼大是非,拂开小纠葛。敢评龙虎风云,不屑妇姑勃?。虽有时发端于鸿毛小草之微,却归结于泰山沧海之巨。或直书,或曲笔,或诤言,或反讽,或顾左右而言他,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风格多姿,但起码必须实事求是,逻辑通顺;尔后方能升华为雄辩滔滔,文彩煌煌的宏观哲理。优秀的杂文家们,手执寒光闪闪的刀笔;但这是手术刀,解剖刀,是文坛白衣战士。最终目的是治疗痼疾,挽转沉疴,与人类为善,为社会建功。
再看伍松乔的《记者行吟》,与上述优秀杂文灵犀相通。尽管松乔这一卷专集属于散文范畴,不及刀笔式杂文辛辣;然而,其中不乏抨击时弊之论。一面批评,一面建议。批评与建议,辩证地统一于行吟之中。批评,是恨铁不成钢;建议,是添砖欲补台。读者细阅此书,请平心而论。至少会感到这位记者文风正派,用意善良。
松乔生在泸州市,长在富顺县。富顺何物最“富”?文廟辉煌,“富”甲川南。此城既出才子,又出君子。戊戌变法烈士刘光第,是名副其实的君子。四川报业鼻祖宋育仁,是名不虚传的才子。据松乔的文章《富顺有群苦吟派》统计的数据,这座小城仅在明代就出了一百三十四位进士,四百七十四位举人。包括景泰十才子之一晏铎,嘉靖八才子之一熊过。君子兼才子之乡,哺育出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记者伍松乔。我称他为“富顺好人”,大抵适度而非溢美。祝愿松乔继续以他后半生的言行来补充印证“富顺好人”之称谓准确。
不过,“君子国”决不会全产优生正人君子。凡有人群聚居之地,免不了良莠并存,鱼龙混杂。因此,既有富顺君子,富顺好人,也有富顺痞子,富顺小人。松乔特别反感的那种畸形造反术,偏偏出自富顺籍三四流小贩的脏笔?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有成人之美,小人有害人之心。伍松乔踏踏实实致力于文化建设,与捣乱营私的文化破坏者形成鲜明对照。破坏容易,建设艰难。破坏可恶,建设可嘉。小小一卷《记者行吟》,正是巍峨文化广厦之间的一砖一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