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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次婚姻

2001-11-10 09:32:00 来源:书摘 曾志 我有话说

我和蔡协民被免去了职务,闽南党内开展了“反蔡协民路线”的斗争;我们请求调动工作,蔡协民提出去上海,我提出去福州;临别前我和蔡协民提出了就此分手的想法,我们的夫妻关系到此结束;我和陶铸组成了假夫妻
  
  由于闽南新苏区的失败和挫折,10月下旬刚刚病愈的我,突然接到了厦门中心市委让我们速回厦门的通知,我和蔡协民被免去了职务。
  
  我们刚回厦门中心市委机关,就遭到了严厉的批判。首先是批评我们脱离阶级立场,忽视敌人进攻的危险性,高枕无忧地放松了对敌人进攻的防御工作,完全是彻底的右倾机会主义。其次是“保守主义”,敌人进攻后,又不根据具体情况抵御敌人,而且跟着群众意见跑。第三是“逃跑主义”,打不赢敌人,你们就不顾一切地逃跑,撇下群众一跑了之,以致造成这么大的伤亡和损失。此外,对于社会民主党及反动派采取迂腐的“慈悲主义”,忽视肃反工作。
  
  对于这种不顾实际情况而扣的这些大帽子,我和蔡协民是不能接受的我据理力争,我提出申辩,我们的错误不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而主要在于我们脱离客观实际,盲目执行了中央针对中央苏区提出的那套策略。我们应该按照毛主席指示的游击战争“十六字诀”来打,否则现在得到恢复、发展的闽南根据地还会失去。
  
  批判会开了两个半天,我至今仍觉得这个会让我受益匪浅。并不是他们的“正确”批评使我受到教育,而是通过这个批判会,我进一步理清了思路,更清醒地认识了闽南根据地失败的教训。这对于不久后我在创建和巩固闽东苏区的斗争中,避免重犯同样的、更多的错误起到了借鉴的作用。
  
  最后市委做出《关于蔡协民在漳州工作错误的处分决定》,给蔡协民撤职和留党察看三个月的处分。对固执己见的我也做出了留党察看一个月的处分,重新分配工作。
  
  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处分后,我和蔡协民已不好在厦门呆下去了。不是我们看不起厦门新市委的同志,而是他们大都是些新来的,不了解情况,听不进我们的意见。他们把我们看作是犯错误的同志,更不会信任和重用,因此我们请求调动工作。
  
  蔡协民提出一起到上海去,找中央汇报另行分配工作,哪怕受到更重的处分也在所不惜。
  
  然而,我却不愿去上海,我想中央更不了解我们的情况,人家也会把我们当犯错误的同志看待,这样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提出到福州去。我想,福州中心市委书记陶铸和下面的同志对我还是了解的、信任的。我改正错误,别人容易相信;另外我在福州地区工作过,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也便于开展工作,将功补过。
  
  厦门中心市委同意了我们的请求。自此,我和蔡协民各奔西东。临分别前,我提出了就此分手的想法,我们的夫妻关系实际上到此结束了。
  
  一个月后,福州中心市委根据我的近期良好表现,撤销了对我的处分。考虑到我在厦门曾担任秘书长一职,因此决定让我官复原职,担任福州中心市委的秘书长。
  
  我刚到福州时,同陶铸、谢飞等同志住在机关里。谢飞曾经是刘少奇的妻子,海南人,在南洋入党,从事地下工作,后被当局驱逐回国。她后来的丈夫在中央苏区工作,因此不久后她便调回中央苏区了。
  
  谢飞走后,我们就另外租了栋房子,我和陶铸、陈之枢和另外一个女同志组成两对假夫妻,建立了“家庭”。
  
  中央通知说蔡协民是“社会民主党”,要求划清界限,肃清影响;陶铸以市委名义报告中央,证明蔡协民清白无辜;被中央甩了的蔡协民流落在上海街头,身无分文却买了块衣料让我做旗袍;1934年,被叛徒出卖的蔡协民坚贞不屈,用壮烈的死向党表明了自己的忠诚
  
  是年秋天,上海中央局来了一纸通知,说蔡协民是“社会民主党”,要求凡是蔡协民工作过的地方,都应对蔡协民进行揭发批判,划清界限,肃清影响。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通知,我深感惊奇。我与他共同生活战斗了好几年,对他的革命历史还是了解的。
  
  从外表上看,蔡协民清清瘦瘦,斯斯文文,经常穿着一件长衫,俨然一副“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的模样。作为一名领导者,他稳健缜密,认真负责,具有组织才干;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他意志坚定,信仰不移,对党的忠诚和热忱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一个丈夫,他缠绵深情,把妻子看得很重……
  
  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样一位早年入党、参加红军,不管是在炮火纷飞的游击战场,还是在白色恐怖的白区,为革命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好同志,怎么会是“社会民主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社会民主党”?
  
  1933年初,穷困潦倒的蔡协民突然回到了福州。
  
  由于中央刚发出过批判蔡协民的通知,蔡协民没有组织介绍信,按照地下党严格的纪律和规定,是不能与他接头联系的。但是对他十分了解的陶铸还是去见了蔡协民,并且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我。
  
  我提出要去见他一面,市委考虑到我们原来的关系,同意了。但陶铸一再交代:
  
  “你去见他可以,但绝对不能把中央的通知告诉他,否则你就违犯了党的保密纪律。”
  
  在一个破旧肮脏的小旅店里,我见到了蔡协民。本来年纪就较大的蔡协民,此时几乎变成了一个衰弱的小老头。他痛苦地告诉我,自从厦门分手到上海后,他住在一家旅馆里,与中央机关派来的同志接上了头。开始还是好好的,在第二次联系之后,便再没有人来理睬了。
  
  他抱着很大的幻想一天又一天地干等着,到后来花光了盘缠,弄得无钱交房租、无钱吃饭,值钱的东西也典当光了。老板天天来催,不敢呆在屋里,只好整天在马路上流浪,忍饥挨饿。他甚至想过,要在上海的马路上解手,以便让巡捕抓进去关几天,吃上几天饭,由此来解决饥饿问题。
  
  最后,蔡协民终于意识到,他是被中央给甩了。
  
  但什么原因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1923年入团,1924年入党的老党员,却被党组织抛弃了?这种失去组织的痛苦,比饥寒交迫更加不堪忍受。他有时夜里尽做噩梦,醒来后冷汗淋漓,气得他脚踢拳砸,把被单撕扯成布条。
  
  无奈,蔡协民依然天天到马路上徘徊,看看能否遇见熟悉的同志。1961年,毛泽东与曾志、陶铸夫妇在广州珠岛合影。终于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位曾在家乡一道共事的老同学。那人是经商路过上海的,他听说蔡协民到上海找不到工作,流落街头后,给了蔡协民10块大洋。接着,蔡协民又碰到了福州中心市委专跑上海这条线的交通员陈冷才,并同他一道买了船票回福州。
  
  说完这段苦难的经历后,蔡协民掏出一块衣料递给我说:“买了船票,剩下点钱给你买了身衣料,拿去做件旗袍吧!”
  
  我双手接过布料,一向坚强的我,此时不禁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他如此落魄悲哀,仍不忘夫妻之情,我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我觉得我应该把实情告诉他,就是挨处分也认了。我不能对这样一个对党忠贞不二的老同志再保所谓的“密”了。
  
  蔡协民对中央的这一通知,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们十分清醒,现在一切解释和埋怨都是毫无意义的。无论是中央,还是厦门、福州的党组织都不会与他接头,或者接纳他。惟有自己从头做起,开辟工作,以实际行动和成绩,甚至鲜血和生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共产党人。
  
  我劝他还是回到厦门去,“在哪里出了问题,就回到哪里去”。一是可以去海军或炮台去当兵,伺机兵变拖枪上山打游击,建立武装,创建根据地;二是找一些过去熟悉的工人,介绍进厂去当工人,发动工人运动。
  
  于是,蔡协民真的回到了厦门。后来他来信告诉我,他在建筑工地上,做苦工、打石头、背枕木、抬木料,靠卖苦力养活自己。晚上就和一个老工人作伴,住在一个破工棚里。他边劳动边与工人接触,开展工运斗争。
  
  一个文弱的书生,如果没有一种对党的忠诚和坚定的信念,是绝不会忍受这种痛苦和煎熬的。
  
  这期间,蔡协民找过厦门中心市委,他们见他表现不错,就在1933年7月调他到安溪县任县委秘书。当时那一带活跃着一支游击队,这原是一支土匪武装,拖枪改造后成为革命武装,后来发展成为一支红军游击队。由于缺乏军事干部,所以把蔡协民派去带队打游击。那时方毅也在那一带打游击,这一情况我是1938年后听方毅说的。
  
  直到年底,蔡廷锴、蒋光鼐等人发动“福建事变”,罗明从中央苏区回到厦门主持新省委的工作。他知道蔡协民的遭遇后,严厉批评了原厦门中心市委的错误做法,并决定调蔡协民回厦门做城市基层工作。
  
  蔡协民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但不幸的是,1934年4月,正在厦门益安医院工作的蔡协民,被从闽西回来的叛徒苏文波发现告了密,蔡协民落入敌手。在狱中他遭受严刑拷打,威胁利诱,但始终坚贞不屈。
  
  是年5月,蔡协民高喊着“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在漳州英勇就义,时年33岁。他用壮烈的死,向党表明了自己的忠诚!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了所谓蔡协民是“社会民主党”的由来。在闽南红三团里,有位指导员叫游生民,他也是从井冈山下到闽西的,红军进漳时负轻伤被留下充实到红三团。闽西苏区肃“社会民主党”时,厦门中心市委通知漳州中心县委,此人是“社会民主党”。于是游生民被绑了起来准备内部处理。但是蔡协民分析再三,认为他不可能是“社会民主党”,不但没杀他,还把他给放了。厦门中心市委根据蔡协民也来自闽西,又放了姓游的,加上蔡协民领导漳州斗争期间所犯的错误。因此完全凭着主观臆测,认定蔡协民是游生民的同伙,是“社会民主党”。
  
  我对陶铸的感情越来越深,由假夫妻而自然结合;但由于我向蔡协民透露了“中央通知”,且如实地向组织汇报,陶铸给了我留党察看三个月的处分;在我临近分娩时,不得不搬出了市委机关;陶铸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我生下的却是蔡协民的骨肉;我的第三个孩子送给了一个盐商
  
  见过蔡协民之后,回到机关,我如实地向组织上汇报了我与蔡协民的谈话情况。陶铸对此非常生气,当即召开市委会议,进行批评。
  
  会上大家认为,我这是明知故犯,违犯了市委领导的告诫,泄露了党的机密。因此决定对我进行党纪处分:留党察看三个月,这可是一个很重的处分啊!
  
  对此,我毫无意见,也很坦然,感到问心无愧。我是泄露了机密,但我没有做违背党的原则的事。我把事实告诉他本人,是为了对党的事业负责,为了对一个忠实于党的真正共产党人的政治生命负责。因为在我看来,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共产党员的政治生命更重要了,我愿为了革命战友的政治清白付出任何代价。
  
  尽管陶铸给了我一个严厉的处分,但这时,我对陶铸的感情却越来越深。
  
  说实话,我过去对感情这类问题,看得不是太重,体会也不深。虽说蔡协民对我确实很不错,可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很深。自从与陶铸相处后,他对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对我处处关心、体贴,见到我总有一种很亲切的神态。同样我也乐于同他相处,心里总挂念着他。他不在我身边时,我就会想他;如果他出门迟迟未归,我便坐立不安,担心他出事。而过去蔡协民外出时,我就没有这种揪心的挂念。
  
  因此,我们这对假夫妻假戏真做,自然结合了。
  
  但受到留党察看处分后,我又不得不离开市委机关,到党的外围组织革命互济会机关去协助工作。并且搬出市委机关,住进了互济会机关。
  
  住地对面房子的一楼,是一个制作牛皮的作坊,沤、染牛皮的气味儿,臭气熏天。一天到晚,熏得我头痛恶心。但别无去处,我只好硬撑着住下去。
  
  正在这时,我的第三个孩子即将来到人世。快要生产了,我的口袋中只有几毛钱,弄得我一筹莫展。还是急公好义、能体恤人的陶铸,用他惟一值钱的毛毡当了三块大洋。花了两块大洋,请来了附近街坊的一个接生婆。
  
  那女人到家里后,二话没说,拿把剪刀在我的裤裆处,“咔嚓、咔嚓”就剪出一个大窟窿。接着用桌上的花露水擦了擦手就算消毒了。然后就很粗鲁地把手伸进我的子宫里去抠,探一探婴儿是否头朝下,结果把我的子宫口都抠破了,痛得我汗如雨下。
  
  孩子总算生下来了,但我的子宫却被感染了。只叹当时太困难了,无法住院生产,也请不起助产士,因为请助产士至少得花7块大洋。
  
  与生第二个孩子不同的是,这次生育无人照顾,在我身边的只有陶铸。他既要忙于工作,又要照顾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为我做饭、洗尿布甚至洗血裤子。他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尽管生下来的并不是他的骨肉。
  
  这次生育也没有按照当地的习俗“坐月子”,只是买了些鸡蛋、奶粉和几只母鸡。结果吃了几天,我的脸、肚子都肿了,子宫不但收缩不好,还有了炎症。好在身边有陶铸照顾,我总算撑了下来。
  
  由于当时自己的处境并不好,加上身体状态极差,这第三个孩子也像前两个孩子一样,在生下来的第13天,就不得不送了人。当时我总认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一心扑在工作上,不该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带孩子。现在看来这种思想确实太偏激了。
  
  孩子的养母,是一个从湖北到福州落户的盐商。那家男人去世后,寡妇一人,家里贫穷,想要个男孩当儿子养老。她的侄子是个警官,叫张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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