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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的讲究

2001-11-10 09:32:00 来源:书摘 罗维扬 我有话说

玩是一种天然的轻松,是把头脑中绷得很紧的弦松弛下来,是从工作中解放出来,从劳累中逃逸,从繁忙中挣脱,是全身心地放松。
  
  玩讲究的是:玩得开心,玩得痛快;玩出名堂,玩出水平;玩不丧志,玩不丧德。

  
  老百姓常说,会做的做一辈子,会玩的玩一辈子。玩味这话,分明是对人世间劳逸不均、苦乐不匀的忿懑,也是对命运不可抗拒的感叹。在国人的眼里,除了劳作,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一切事情,皆以一字以蔽之,曰玩。下舞池搂着异性转圈儿,手持胡萝卜似的话筒唱卡拉OK等等文娱活动谓之玩;打乒乓球、打羽毛球、踢毽子、抽陀螺等等体育运动也谓之玩。上班上厌了调休几天,说是玩几天;干活干累了,坐下来歇歇气,说是玩一会儿;即将远行,周游列国,说是出去玩;请客赴宴,不说吃喝,却说到我家玩玩;小孩子做各种游戏,统称之玩;大嫂子想妈了,说回娘家玩几天;男女青年恋爱,叫做玩朋友;幼儿童稚,中断友谊,是说不跟你玩了。集邮收藏,俗称玩邮票;证券交易,常说玩股票。文学本是高洁神圣的事业,也是可以玩的,一天玩一个短篇,一周玩一个中篇,个把月就把一部长篇给玩出来了。本做了件令人称快的事,出足了风头,老朋友面前却自谦逊,说我那是闹着玩儿的。
  
  玩,玩,玩!满世界地玩,想方设法地玩,花样翻新地玩,创造条件提供场所让人们去玩,利用人们的好玩,大赚其钱,发财致富。
  
  怎一个玩字了得!
  
  反过来一想,假若人们都不玩,人一辈子都不玩,总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工作工作再工作,劳动劳动再劳动,一天到晚,一年到头,一生到死,又怎么了得,谁个又受得了学习、工作、劳动,是创造生活,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而玩,是享受生活,是享受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只有创造,而不享受,那我们创造的财富到底用来干什么反之,若只图享受,不思创造,你享受的东西从哪里来人有创造的权利,也有休息的权利,权利和义务不可分,劳动权和休息权不可或缺。
  
  会玩不会做称之为玩家子,或逛家子;会做不会玩的被称为实干家,或工作狂。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人,乐于创造,乐于奉献,不求享受,乃至不会享受。人们敬重、景仰这样的人,即使他死了,人们也不会忘记他,千方百计地纪念他。这种人虽苦犹乐,虽死犹生。另一种情况是,被人当牛一般地使用,还常常鞭打快牛,直到累死,也不过说一句真是一条牛哇就是牛,还是得吃草、得喝水、得睡觉,还得间或松一松套,让它歇一歇。牛们,也有说话的时候,应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牛,是人我也有权利歇一歇,玩一玩,享受一番的。甘为孺子牛和拿人当牛使,是不一样的。
  
  本想以玩儿的心境来做这篇随笔,鬼使神差却弄出沉甸甸的文字来,就此打住,还是说玩吧!
  
  玩,总被读做玩儿。何以要加儿化韵呢?证明玩是一种天然的轻松,是把头脑中绷得很紧的弦松弛下来,是从工作中解放出来,从劳累中逃逸,从繁忙中挣脱,是全身心地放松。玩是兴奋点的转移,是心境的改变,是生存方式的更替。玩儿拒绝严肃认真,玩儿害怕上纲上线。不然,就玩儿不下去了。
  
  玩有动态的,也有静态的;有用力玩的,也有用心玩的。体育、旅游,身子不动弹是不成的;看武侠小说,聊天儿,闭目养神,是静悄悄地玩。也有既用力又用心的,如练习书法;既用心又用力的,如下围棋。
  
  玩有群体的玩和个体的玩。打一场篮球,得11个人,一边5个外加裁判;抱个篮球去练投篮,一个人也行。小把戏们疯起来了是一窝蜂,点不清人数;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一个人乐在其中。三五友好聚在一起可以海吹神侃;一个人独处,也可心游万仞,精骛八极。任思想跑马,也是一种玩儿,玩深沉呗。
  
  玩有借助器具的,也有徒身徒手什么也不要的。小孩子玩,要有玩具。搓个泥巴娃娃玩,是土玩具;买个遥控小轿车送给特保儿,是洋玩具。而躲猫儿、逮羊儿、过家家,只要一种方法一种规则即可。打球,就得有个球,或外加球拍、球台什么的;而太极拳、气功,只需一套程式有一种领悟就行了。
  
  玩有人际间的交流,也有人与自然的交流。人际间交流,若竞技就得比高下、论输赢,若互惠互利则可长友谊、增情分。养猫、养狗、养鸽子,是人与动物的交流;兴花种草、弄盆景,是人与植物的交流;旅游,则是人与自然界的交流,移情寄兴于山水之间。
  
  玩有侧重于增强体魄的,如种种健身运动;也有侧重于颐养精神的,如琴棋书画。
  
  玩的种类、玩的方式方法是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且层出不穷。旧的玩法消失了,新的玩法在不断地发现和发明。中国的玩法也可以出口到欧美,如武术、气功等;西洋的玩法也可以进口,如魔方、变形金刚。有的玩法中西相通万古长青,如旅游、散步、唱歌、跳舞;有的玩法如流星陨雨,稍纵即逝。君不见呼啦圈,呼呼啦啦似从天外来,由京城而沪上、而中原,又呼啦一下子去无踪影,前后不到两个月,害得好多厂家正大干快上又偃旗息鼓。玩不仅是模仿,更需要创新。迪斯尼乐园大概是玩的大本营,做玩的大生意,成了跨国大公司,殊不知它是由创造出一个可爱的形象米老鼠起家的,至今仍不断地创造玩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我国的旅游业已经起步,上海大世界的翻修和广州跑马场的兴建,向我们透露出这个消息。
  
  玩,也是有讲究的。它讲究什么呢?
  
  一是讲玩得开心,玩得痛快。开心和痛快这两个词组得真好。为什么要开心呢因为我们的心往往被外界所逼迫或自我抑制而封闭起来,难得一开。人的苦闷、烦恼、忧虑,大抵是因为想不开。我们劝说人:你可得想开点呀,别上厕所不带手纸——想不揩开呀倾诉,是开心一法。人有了苦处、难处、窘迫处、伤心处,希望倾诉;但倾诉得选择对象,不是信得过的人不是很要好的人,是不会对其倾诉的。倾诉,就是发泄,就是排解,一旦合盘倒出人就轻松了。心,很怪,说它大,大得无比。比土地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心。人心,就是内宇宙,何其大呀而心,有时又缩得很小很小,比芝麻、比针尖还小,什么东西都容不下。人往往自我封闭,作茧自缚。如蚕一样,吐丝、作茧、自缚,憋闷不住,就化成蛾,破茧而出。产卵孵化,长成蚕,又作茧自缚。循环往复,以至无穷。所谓开心,就是破茧而出。不要在你自己的心斋里枯坐,不要在你自己的心狱中监禁,你得实行灵魂的自我拯救你得通过玩去寻开心痛和快是矛盾的,连成一词,也很有趣味。不经磨难不知幸福的甘美,没有忧愁也体味不出快乐的芬芳。为什么足球运动员踢进一个球就本能地跳起来以两拳擂天,因为绿茵上的战争风起云涌变幻莫测进个球实在不容易。为什么有的人经过奋斗经过磨难取得了成功,当人们向他欢呼时,他不是笑而是哭呢因为痛了才快。你无论玩什么,不管怎么玩,不就是图个开心求个痛快吗语文老师总是写作文才领学生逛公园,把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小天使逼成了愁眉苦脸的小老头。何不宣布今天就是去玩,怎么开心怎么玩,怎么痛快就怎么玩,只要不违犯游园规则就行了。兴许事后能出现篇好作文。就是写不出作文又何妨玩是孩子的神圣权利,总希望通过早期教育出神童,往往适得其反。而聪明的父母会让小孩自由自在地玩,小时候不玩不会玩,这一课一辈子都补不起来。
  
  玩的高层次讲究是玩出名堂,玩出水平。玩邮票玩上了劲儿,兴许玩出个集邮家;玩围棋玩入迷,兴许玩出个聂卫平。想玩出名堂,玩出水平,是不容易的,必须在玩中不断学习,不断总结,不断革新,要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才成。这种玩,先是业余,玩出名堂玩出水平来,就成专业了,吃这碗饭了。这种玩是专心致志的,是锲而不舍始终不渝的,是全身心的投入。同时,你还得是那块料,对了你的秉性和卯窍。更多的人,只是模仿和重复别人的玩,就只能消愁解闷玩玩而已。有的人是花花心,这也玩玩,那也玩玩,如猴子掰苞谷,掰一个甩一个,弄成一个“百不成”,等而下之的,叫混混儿。
  
  玩的讲究之三,是玩不丧志,玩不丧德。志,最起码的是搞好本职工作,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提高地说,是要在从事的那个领域里有所建树有所造诣,为人民为人类做出贡献。如果因为玩,只顾玩,而失去人赖以生存赖以发展的根本,岂不悲也夫!玩并不一定丧志,报载北京有家“玩”主,他志在研究北京的玩,研究北京的风俗文化,专著是一本一本地出,其志何丧之有?德,是个很丰富很复杂的范畴,简单地说,我以为就是不危害他人、不危害公众、不危害国家,又维护保持自身的人格和尊严。不管你玩什么,无论你怎么玩,都得守住这个信条,才不丧德。比如开玩笑,当然是闹着玩儿,但你得掌握分寸,恰到好处,不要过火过度,即不伤害对方的人格和尊严,并顾及对方的承受力。经不起玩笑的人,千万不要跟他开玩笑。拿自己开开玩笑,倒也无妨,某些很有作为、很有威望的人,有时在公众场合来一番自嘲,反而更受到人们的钦佩和爱戴。自嘲并非自卑,而是充满了自信才偶尔为之。心理脆弱的人是不敢自嘲的,更经不起冷嘲热讽。
  
  玩也是有条件的,一要时间,二要金钱。时间是公正而平等地分配给每人一份,然而人们对待时间的态度却各各不一。有人对时间奢侈得很,把时间大量抛掷于空虚和无聊之中,还无端地侵占他人的时间;有人对时间却吝啬得可以,把别人喝咖啡、打麻将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如鲁迅、钱钟书。他们总有一种紧迫感,时不我待,来日不多,得赶紧去做,成就也就越来越高。还是得劝这样的人玩一玩,休息休息,避免劳累过度,得以延年益寿,不是可以做出更多有益于人民的事吗玩,耗费了时间,却赢得今后工作的精力,也是合算的。现代的玩,是要花钱的。玩一借助现代科技和豪华设施,花的钱就更多了。有钱人,跳一晚上舞,就几百上千元出手,而毫不在乎;而阮囊羞涩者,从那门口过只能偷偷望一眼,而不敢问津。
  
  玩的本义中除戏弄、玩耍之外,还有欣赏、研讨一层。比如,我们欣赏文艺作品,就需要把玩、玩味,这与有人批评的“玩文学”不可同日而语。
  
  (摘自《人间烟火》,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定价:22.00元。社址:武汉解放大道新育村33号,邮编:43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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