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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在巴黎

2001-11-10 09:32:00 来源:书摘 刘志侠 我有话说

法国女性很懂得穿衣裳,绝少见到有人以花衬衣配花短裙的,否则会被人讥为“葡萄牙小女人”。
  
  坐在街角咖啡座,看着来往行人,常常看到婀娜多姿的女士走过,她们的衣服不一定华贵,但是裁剪适体,颜色搭配得宜,再加上一些配件,美得令人要行“注目礼”。那天在路上走,忽然看到一位女郎在公共汽车站候车,肩上披着一条又长又大的方巾,根本没有实际用途,但多美!
  
  锦衣美食是法国两大骄傲,可是根据统计数字,法国妇女愈来愈远离贵重的漂亮衣服,专挑平价的购买。家庭的衣着开销,30多年来逐步下降,宁可把钱花在度假或室内装修上去。
  
  1995年12月全国大罢工之后,刚好逢上一年两度的换季清货,时装店大减价,惨不忍睹。起码百分之四十折扣,最高百分之七八十,就差没有白送的百分之一百。这些衣服都不是货尾,尺码颜色大致齐全,任君选择。真担心店主卖一件哭一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装行业的不景气除了经济大环境外,本身存在很多问题。过去一二十年流行抄袭,一个新款出来,你抄我抄,一条女服街,所有橱窗一个样子。加上时装每年趋势跟着高级时装走,近年时兴简单的线条,抄袭不过举手之劳。谁愿意见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办公室同事一个模样与其这样花钱,不如买最简单最便宜的好了,所以最近10多年,套衫加紧身裤或直身黑长裙成了最流行的女服。
  
  另一方面,为了抢生意,店主以廉价招徕,不仅要节省设计费用,还要在质量上偷工减料。客人上过一次当,不会再回头,廉价货把客人赶走,效果适得其反。
  
  就这样,时装无法给予女性满足感,慢慢失去吸引力。这也好,以后上街不用行“注目礼”。
  
  

长春花与茄子

  
  数年前,一位来巴黎游玩的朋友问我:“为什么街头那么多空中小姐”问得我莫名其妙,等到陪他上街,才晓得他口中的空姐是泊车女抄牌员,身穿红白蓝间条衬衣,紫色西装裙,头戴紫色小圆帽。有时闲着没事干,几个人站在街头闲聊,朋友以为空姐上班,等公司专车接去机场。
  
  这套制服在法国很有名,因为紫色的关系,有人给抄牌员起了一个绰号,“紫色长春花”(Pervenche),很美丽,已经收入《拉罗斯字典》。不过,驾车人士被抄了牌,一气之下,常常用另一个字来骂她们,“茄子”(Aubergine)。
  
  在法国,很多公务员的制服由高级时装大师设计,抄牌员属其中之一,其漂亮程度不亚于空姐制服。每4年一次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进场式,法国运动员的服装一定是全场最抢眼的,因为出自时装大师之手。
  
  这种传统不知源自何时最近10多年蔚然成风,最先换装的是警察。原来的制服是浅蓝灰色短外套,四个口袋,束腰带,打领带,圆高帽。一夜之间变成深蓝色,镶红边,长上衣变成短夹克,圆高帽改为平顶军帽,的确给人现代化的印象。
  
  接着邮递员步其后尘,同样选择深蓝色夹克,缝上几条象征邮局的鹅黄色带。大约两年前,这股风刮到抄牌员身上,又是深蓝色的飞机,外加红色捆条装饰。看上去,比以前的紫色制服严肃多了。不知是否如此一来,可以增加抄牌员的权威,减少被驾车人士欺侮?
  
  可是颜色一改,就不能再叫她们作“长春花”了,必须找出另一个称呼来。直到现在,还没有新词出现,《拉罗斯字典》惟有继续保留这个词。
  
  时装大师皮尔·卡丹是多面手,曾在“军警设备展览会”一口气陈列出150款制服。据说已经有一些亚洲国家和他签订合同,为军队、警察和邮差设计新制服。
  
  
飞入寻常百姓家

  
  “高级时装完蛋了再没有顾客,再没有人愿意试身5次。高级时装过时了”如果不知道说话者是谁,一定以为这个家伙在胡说八道。可是说话人贝尔热并非无名小卒,而是大名鼎鼎的圣罗兰集团总裁,一个在高级时装界打滚了三四十年的“教父”。
  
  这位人物四五年前便开始变为“乌鸦”,整天在哇哇叫喊,“高级时装没有前途没有前途”后来闭口了一两年,再卷土重来。
  
  这次看他的来头不是说说而已,不仅对高级时装悲观,连系列时装也不看好,近来,圣罗兰产品降贵纡尊,出现在邮购公司拉勒杜特(LaRedoute)的冬季目录上。
  
  60年代,皮尔·卡丹因为在老佛爷百货公司开了一个时装部,被其他大师骂得狗血淋头,最后愤而退出高级时装公会,走上独行侠的道路。如今圣罗兰所做所为更加出轨,却没有引起同行的围剿,因为他只是“季节嘉宾”,尚未卖身给邮购公司。
  
  倒是专卖店的小老板嘴脸难看,近年生意不景,难得一笑,现在黑上加黑,愁眉苦脸。试想一下,圣罗兰赖以成名的女装西装套服(Smoking),外套、背心、长裤和半截裙四件一套,专卖店的售价高达15000法郎。现在堕入风尘,拆开4件求售,外套1400,长裤700,半截裙600,背心500,加起来只要3200,足足相差4倍多!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邮购商不会变魔术,更不会倒贴客人,虽然叫法一样,实际上此装不同彼装。纯羊毛布料摇身一变,成为混纺料子,很多细节不见了,加上大量订货,工厂给予额外折扣,价钱才那么廉宜。
  
  想不到平价货的顾客那么爱名牌,一打出大师的牌子,订货电话便响个不停,第一批5000套迅速卖完。这个数量恐怕已经超过圣罗兰的全年订单了,难怪这家邮购公司每年营业额高达100亿法郎,更难怪贝尔热对高级时装口出恶言。
  
  不过,如果圣罗兰放弃高级时装,邮购公司还会看中他吗?
  
  
中价时装

  
  巴黎人买服装,多数在自己熟悉的本区小店铺里,很少到老佛爷那样的大百货公司去。近年西方各国服装业趋向连锁专卖店,出售单一牌子,法国人不肯学习,以至身为时装王国,没有一条像样的连锁专卖线。
  
  外国人乘虚而入,意大利针织大王贝尼东威风了二三十年,这两年,在法国大展雄图的是来自美国的盖普,最近加入新竞争者查拉(Zara),来自比利牛斯山另一边的西班牙。
  
  这些专卖店都是在本国打出名堂,才来巴黎打擂台。它们走中下价路线,盖普面向青年人,查拉礼服平民化,几千法郎的晚礼服,到这里只卖四五百,照理应受欢迎。但能否生存下去,还要观察,盖普开张4年,共有17家分店,仍在亏蚀中。
  
  其实,法国同样生产中价货衣物,只不过没有人专心经营,反而被日本人看中,如获至宝地引进。日本人做事往往带着宗教式的狂热,模仿他人,一丝不苟。法国人到东京,很惊讶看到许多法文招牌,尤其时装店,似模似样,可是不少只卖日本货。
  
  至于真正的法国招牌,除了香奈儿,姬仙蒂婀等名牌,最近两年出现了两条法国时装连锁线,一条叫APC,9家门市部,营业额6亿法郎;另一条莫尔冈(Morgan),规模更大,32间,10亿生意。前一个牌子在法国默默无闻,专门为日本市场而设,创立不久;后一个是老字号,总公司在巴黎制衣中心“山径区”,专营中价时装,供应本地零售店,颇有名气。前两年,曾因为手下加工厂把订单交给中国人开设的地下工场生产,被告上法庭。
  
  日本人崇拜法国货,香奈儿或姬仙蒂婀的西装裙成了和服之后最受欢迎的服装,泡沫经济破产削弱了普通人的购买力,让这两个中价牌子得到百载难逢的兴起时机。
  
  消费者心理真怪,法国时装征服日本,日本牌子泛滥香港,香港成衣大量运往美国,美国衣服跑来巴黎开摊档……
  
  
班门弄斧

  
  1998年11月,英国玛莎百货公司(Marc&Spencer)第二号人物奥特(KeithOates)企图发动“宫廷政变”,逼得董事长格林贝利爵士(RichardGreenbury)行李未解,便从印度马德拉度假地狼狈赶回伦敦。“政变”被“敉平”,失败者支取200万镑黯然离开。
  
  这家百年历史老店,发生如此大动荡,证明国际成衣市场的海洋最近波涛汹涌,新出现的小鲨鱼,正在向老鲨鱼进攻,大仗连场。
  
  玛莎公司在巴黎有一间分行,位于老佛爷和春天两头大白象对面,出售的产品比两者低一级,属于中下价类,因为地点甚佳,平常总是客似云来。可是最近几年,一连串外国新牌子入侵法国,最先是美国的盖普,接着是西班牙的查拉和芒戈(Mango),还有瑞典的H&M,像吸尘机那样,吸去不少客人,尤其年轻顾客。
  
  消费者对这4家非我族类的商店趋之若鹜,因为牌子年轻,活力充沛,紧贴潮流,不是每年推出两季新装便算,而是每星期都有新款到达。他们懂得利用贸易全球化,在最合适的地方生产,所以售价特别廉宜,长裤200,西装外套250,短裙50。
  
  本来法国有同类的廉价货成衣商,塔蒂(Tati)是其中佼佼者,巴黎十八区总店一个铺面接一个铺面,总有100多米长。可是它的陈设像街边小摊档,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入侵者刚好相反,装修请专家设计,骤眼看去,外型和陈设像是高级时装店的孪生姐妹,客人进出,昂首阔步。
  
  这些新来者备受业界批评,尤其查拉,依靠抄袭起家,人家一万数千的晚礼服,他只卖600法郎,虽无其实,却有其表,这是时装假首饰;瑞典的H&M宣称,旗下55位设计师,长年累月在世界奔跑,“呼吸时装气息”,然而他的产品逃不过专家的眼睛,太多似曾相识的小节,他的设计师是巴黎或米兰时装展的熟客。
  
  法国人到底拿手时装,外国时装来巴黎打擂台,多少有点班门弄斧,必须手快脚快,精明机灵,能否长期成功,要等两三年新鲜感过去才见分晓。何况法国公司被人抢了饭碗,如梦初醒,正在后面急起直追。
  
  
时装抵抗运动

  
  巴黎高级时装橱窗在第八区,集中在几条租金可与东京、伦敦或香港媲美的名店街,除了达官贵人、名流士绅、富家太太,巴黎人顶多逢年过节才偶一光顾。
  
  他们平日穿的衣服,不在名牌工场里生产,而在“山径区”。从地图看,此区位于巴黎市中心,可是走进去,恍如置身新兴国家的工业区,建筑不同,气氛一样。大货车挤在水泄不通的狭窄街道上卸货,巴基斯坦的黑市劳工推着木头车,忙忙碌碌运送布料、配件和半成品。嘈吵、混乱、肮脏,无论警方如何整顿,年复一年不变,成为巴黎奇景之一。
  
  想来,嘈、脏、乱是生命力的表现,吃时装饭的人,不会喜欢宁静、整齐、清洁,这意味生意死水一潭。
  
  幸好巴黎还有这个区,最近两三年外国中价时装大举入侵,法国的抵抗兵团就集中在这里,都会(LaCity),古凯(Kooka)莫尔冈,普罗莫(Promod),西纳卡农(Sinéquanone)等。
  
  这些才是挂在普通巴黎人嘴边的牌子,历史有长有短,各有所专,结合在一起,无论任何年龄或阶层,都能找到适合所有场合的服装。写字楼的文员,年轻的光顾古凯,升上行政人员买西装裙,到都会晚会服装有莫尔冈,外出度假消闲,先到普罗莫。
  
  一直以来,他们无甚欢乐也无愁,丰年歉年,总能吃饱。但是强劲的外敌入侵盖普名列全美大企业前10名,查拉营业额88亿法郎,M&H135亿……,打扰了他们的清梦,虽然未到生死存亡关头,但口中的肉被抢去一块,无法继续慵懒,惟有奋发图强。
  
  他们从夷敌带来的镜子照到自己模样,对症下药。建立自己的设计室,加速推出新款式,从每年两次增至6次;挑选闹区开店,彻底翻新旧铺子;加强海外推销,以求达到立于不败之地的临界规模;聘用专家提高名气,模仿高级时装的广告,莫尔冈甚至举办模特儿示范表演……
  
  这场抵抗运动刚刚开始,法国人最大的优势是设计,专业公司一大批,人才济济,水平甚高,只要其他环节配合,反攻之日可期。
  
  (摘自《巴黎咖啡座》花城出版社2001年4月版,定价:19.00元。社址:广州合群一马路99—107号首层,邮编:5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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