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明代《指月录》记载：金陵的一个寺庙里，有一位法灯和尚，他性情豪逸，但终日无所事事，众和尚都看不起他。不过法眼和尚却很器重他。一天，法眼和尚向众和尚问道：“老虎项上系着一个金铃，哪个人能把它解开来”众僧皆回答不出。恰好法灯和尚走进来，法眼也用同样的问题问他，法灯和尚随即答道：“系铃的人能够解开。”法眼和尚十分满意，对众和尚说：“你们对他可不能小看。”
后来，就用“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比喻谁造成的问题仍由谁去解决。各种心理障碍都是患者的心理出了问题，是患者内心发生的困难，也必须通过患者自己才能解决，别人不能代替患者解决问题，就像别人不能代替他们呼吸一样。治疗者的作用只是帮助患者认识自己的心理问题，鼓励他重新选择，促进他的问题的解决过程。因此，“解铃还须系铃人”是心理治疗家必须遵守的一个原则。
之所以要遵循这个原则，首先是人的心理活动不可强迫。两千年前荀子就在《解蔽》篇中指出：心按今人观点应为脑这个器官，是身体的支配者，精神智慧的主宰，它对身体的各个部分发号施令，而不接受命令。心的限制、使用、放弃、接受、行动和停止，都是自己做主的。所以，人的嘴巴可以被强迫沉默或说话，身体可以被强迫弯曲或伸展，但人的心却不可以被强迫改变意志。对的就接受，错的就拒绝，这就是说，心的状态是：它对是非的选择不受任何限制，必定自主地表现出来。它认识事物虽然广博繁多，但当它专心一意时就不会疑惑不定。
现代科学研究表明，人的心理是人脑的功能，心理依附于大脑的神经机制，心理活动本身并不是独立的和自由的。但由于心理活动的内容是由人脑依照某种规律自动地组织到意识领域中来的，其间没有体验到什么“限制”和“约束”，所以，人们就有了心理感觉上的“自由”和“自主”。换言之，脑的组织的自由是心理“自由感”和“自主感”的来源。经验上心理活动不可强迫，实际上是人脑自组织活动自我决定的表现。
之所以要遵守系铃解铃的原则，还因为一个人心理问题的解决是别人不可替代的。两千年前管子就在《心术》中说：不要代替马去奔跑，使马能够发挥它的能力；不要代替鸟去飞翔，使其羽翼得到锻炼，不至于衰败。心理治疗说到底是一个解决心理问题的过程，是移去阻碍、发展应对能力、充分发挥潜在能力的学习过程。须知，一个人能力的充分发挥，获得新的能力，没有他的积极参加、努力实践是不可能的。如果患者不想解决自己面对的问题，回避面对难题的痛苦，或幻想别人代替自己解决内心的困难，那么他就不能获得精神上的成长。这就是弗罗姆说的：在试图逃避生活难题的责任时，人们也就在试图逃避自由。
在当代各种心理治疗中，大概以卡尔·罗杰斯的人本疗法最能体现“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原则了。起初罗杰斯称之为“非指导性心理治疗”，认为治疗者不能通过告诉或教育患者来解决其心理问题，治疗者要避免作解释，避免对患者作价值判断。罗杰斯主张，在心理治疗时不要对患者劝告，不要替患者承担责任，不要替患者作决定、出主意。他认为人是一个不断发展成长着的个体，自我实现是每个人固有的倾向，只要一个人与周围人关系良好，患者就会朝着发挥潜能的方向发展，他就能认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并发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必由他人代替解决。如果治疗者主动代替患者解决问题，患者就会失去用他自己的想法和意识经验指引自己的机会，对治疗者将产生依赖，解决问题的能力没有增长。罗杰斯认为，改变人格的主要责任应放在患者身上，而不是放在治疗者身上。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他后来又采用了“患者中心疗法”的名称。１９７４年他为了强调对象是“人”，是富有创造性、有成长潜能的个体，又一次改名为“人本疗法”。罗杰斯在人本治疗中强调治疗者的态度胜于技术，他将医患关系看成重新成长的原动力，是最重要的治疗性因素。医生和患者地位平等，医生努力促成一种真实的人际关系，使患者达到自我理解、自我接受，调动自身潜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为了形成促进成长的关系，治疗者要坚持和表达三种互相关联的态度，这就是：（１）无条件的积极关心。（２）设身处地的理解。（３）真诚。研究表明，治疗效果同真诚、设身处地的理解和积极关心的态度呈显著相关。患者对治疗者这三种态度的感受越深，治疗效果越好。
笔者觉得，人本治疗强调医患关系的治疗性价值无疑是正确的，它把重点放在对当前治疗关系的直接体验上，主张治疗者不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患者，不代替患者解决问题，努力造成一种正确的关系情境，以促进患者的成长，释放其自我实现的潜能，是一种很深刻的见解。虽然罗杰斯否定技术、训练、教育在心理治疗中的作用，但事实上他在和患者会谈中也大量采用了情感反射、强化的技术。笔者认为，牢记“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原则，努力建立治疗性的医患关系，在促进患者精神成长的条件下，整合其他心理治疗技术，发挥治疗者的主动性，仍然是可能的，不一定非要成为被动的反映者。
（摘自《心灵重塑》，北京出版社2001年8月版，定价：10.00元。社址：北京北三环中路6号，邮编：10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