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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游读

2002-07-10 09:32:00 来源:书摘 李书磊 我有话说

人生无赖,不知何时会突然触动何种情怀。今早在桂林吃米粉,那熟悉的滋味入口惊心,使我一下子忆起十几年前北京大学南墙外那家“桂林米粉”店。小店依南墙而建,只摆得下五六张条桌,小巧得很。那时在北大读书,早饭晚饭常在那里打发。当时并不知道桂林米粉是天下一绝,只是盲目地觉得它可口,而且还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快。落座甫定粉碗就端上了桌,三下五除二就碗空腹实,冬天的严寒中也等不得额上的汗落就冲出店门往图书馆里奔。“桂林米粉”陪伴了我青春的匆忙。在小店中还有同学经历过未遂的爱情。两人相对而坐,互有所得,但话还未及出口米粉就已经吃完,再坐下去也没有什么理由,只好悻悻然离去。“桂林米粉”不作合爱情,想起来使我们心有隐痛。翻读刚买的《桂林土特产趣话》(钟毅、周剑江著,广西民族版1995),中说“米粉是桂林人的传统膳食之一,常作早餐或宵夜,旧时还是青年男女间的订情之物。那时,哪个姑娘若是吃了男子请的米粉,那姻缘也就敲定了。”(第14页)惜哉,这种良风美俗不传于今。书中还述及桂林米粉起源的传说。说是一个打渔的光棍一天在桃花江中救得一条鲤鱼,这鲤鱼原来是龙王的小女儿,龙女为谢救命之恩拔下两根鲤须相赠。后来光棍的老父病笃口苦,光棍就将鲤须煮来飨父,当然鲜美异常。谁知那老父竟吃上了瘾,时时向儿子索要;光棍无奈,只好将米磨成粉、用模子乔做成鲤须模样哄慰老父:桂林米粉就这样诞生。(第16—19页)这个故事越想越有问题。打渔光棍,化鲤龙女,本是一个爱情故事的起式,最后却变成了乏味的孝子故事:这不合民间传说的章法,其间必是被冬烘先生作过手脚。不过,在我的经验中,“桂林米粉”的确无助于浪漫与爱情。不知是谁,因为什么机缘开了那家桂林米粉小店,使我在这多年后的旅途之中忽生怅惘。
  
  钟毅、周剑江二人看来是桂林当地的写手,我在七星岩又买到他们的另一本书《名胜古迹漫游》(广西民族版1995),其中就写到七星岩?栖霞洞?。他们对七星岩洞景作了拟人拟物化的热情描绘:“……再看‘花果山’的北面,那唐僧正在晒袈裟;山南有水帘洞,群猴起舞待佳宾;山的西面,是肥头肥脑的猪八戒,他正伸头探脑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美味佳肴呢。”(第18页)这样的笔墨使我觉得肉麻。我对国人拟人拟物化的观景方法历来怀有腹诽。单是一个七星岩洞,导游小姐就指点出无数的拟景:姜太公钓鱼、桃园三结义、女娲补天、万里长城……一处平台上有一根石笋就是刘三姐赛歌,导游小姐为了逼真还当场同刘三姐唱歌一曲,让人哭笑不得。一丛钟乳石被说成是“五谷丰登”,导游得意地点出麦穗、稻穗、苦瓜、南瓜、豆角、玉米棒子。没有地质学、岩石学的介绍。这大概可以说是一种原始思维吧,不能也不愿求真,一味地把自然、把外部世界想像成自己熟悉、自己喜欢的物事,从而获得安全感与满足感。现代中国旅游业反映了也强化了这种心理。这不仅是一种恶趣,而且是一种危险的幼稚。据说克林顿也曾到此一游,不知他对这种拟景有何观感,也不知国人对他的反应有何反应。由此我想到一百多年来我们对外部世界一直很茫然,缺少正视与理解的能力和勇气,看他人往往一厢情愿,国际战略往往不逮。也许我们的心智还没有成熟。相信这不是多虑。
  
  冒雨参观了抗战时期的历史文化遗迹:八路军桂林办事处、救亡日报社和欧阳予倩1944年所建的省立群众艺术馆。在“八办”纪念馆结识了党史学者文丰义先生,他见同行有惊喜之色,慷慨赠送了一包资料书,我携归旅舍后读而思之。《桂林抗战文化研究文集(六)》?广西师大版2001?中收有文丰义所撰《抗战时期党对桂林文化运动领导的经验启示》,题目就很有意思。当年中国共产党言而有文,其行也远,在不掌政权的情况下掌握着文化领导权,将中国一流的作家、艺术家、学者、报人、出版家集于旗帜之下,使国民党官僚化的文宣机构黯然失色,是何等旺盛的气运。听密雨斜打着玻璃窗锵然有声,追思先贤,不禁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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