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表现的是某名牌大学法学院里一群师生的故事,所以取名为“桃李”。然而,一开篇让大学这块曾经纯净的校园蒙上了一层不和谐金钱的色彩。“老板”这个俗不可耐的称呼,居然在高校里广为流行。导师这个神圣而又光环闪烁的圣词变成了庸俗的市场化的俗语,很能代表我们这个鱼龙混杂大转变时代的表征。因而,校园里出现了书斋与氛围不协调的现象:做学问与办公司并行,教学与揽生意打官司同步,法律的代言人却喜欢钻法律的空子……金钱、名车、美色织成校园里新的繁荣,欲望、计谋、背叛、骗局这些在商场上出现的事情错位地移植到大学净土,令人惊讶,也令人眼花缭乱。博士生导师、法学家邵景文和他的弟子们在校园这座现代大观园里上演着一出令人啼笑皆非而又令人哀叹的悲喜剧。
这样的悲喜剧是时代折射的结果。《桃李》并不是揭露法律界的黑洞,也不是揭示高校里的学术腐败,《桃李》重点反映的是人文知识分子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人性的扭曲和变异,呼唤健康的理性的人文精神和知识分子品格。
《桃李》以中国社会转型——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这样宏大的社会背景作为小说的舞台,让一群新的知识分子的灵魂进行自我曝光,作者的笔墨是辛辣的,讽刺是刻薄的,但在辛辣、刻薄的背后,隐藏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怆和哀鸣。
对校园的忧思,使《桃李》的篇名本身也构成了反讽,在塑造人的灵魂,传授知识学术的殿堂里,研究生和他的导师却犹如家族一般水乳交融,师兄老孟、师弟李雨、师姐柳条、师妹甄珠,这样带有家族血缘的称呼仿佛让人想起了《红楼梦》中的宝姐姐、林妹妹似的。小说中的桃园,李园也仿佛怡红院、潇湘馆似的,小说中唱歌、跳舞、晚会、聚餐也五光十色,光彩炫目,应了鲁迅那句“红肿之处,艳若桃花”。可人生仿佛一出戏,美若天仙的梦欣被车祸毁了容,刘唱疯了,老博士老孟跳楼了,导师邵景文也被人谋杀了,真是“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导师邵景文的形象最有价值。
邵景文是研究生们心中的偶像,这位“老板”不仅是名校的著名教授、学者、法学家,更重要的他还是精通诉讼程序的大律师。法律学最讲究理性的,邵景文在打官司的时候,是高度理性的。可是在金钱、美色面前,却失去了理性。他和天元公司的宋总成为铁哥们,是因为“同过窗、扛过枪、分过赃、嫖过娼”,他与梦欣的暧昧关系也是宋总精心安排的,他很快成了金钱和女色的俘虏。随着欲望的膨胀,他的非理性也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与董小令的约会是全书中令人捧腹的内容,也说明他的理性到了弱智的程度。
邵景文极度放纵自己,颇有公子哥们儿的作派,而他却是一个地道的苦孩子出身。邵景文在向他学生讲述苦难的家史时,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大款。但他似乎把年轻少年的苦难用享乐加倍赎回,甚至连父辈的灾难也要通过他的极度淫乐来消解。这是怎样的一种变态心理,人性的邪恶难道全是因为苦难造成﹖父辈的苦难在全书快乐的叙述里是一个变调,但与快乐的、淫荡的享乐的生活相比,无疑加重了小说和生活的分量。
小说最终写到了邵景文的死,他的死也是一种非理性,“老板的死极其奇特。他全身被小刀捅了一百零八刀。……最为奇怪的是,在死者身上的一百零八个刀口中,都种下了一枚珍珠。经过鉴定,这些珍珠的品质极高,属贵重品”。这一百零八枚珍珠,是邵景文送给情人梦欣的。然而邵景文却不愿和她结婚,梦欣?疑犯?的非理性导致如此疯狂的举动,令人触目惊心。这是对非理性的疯狂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