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最后的结果一定要好；否则中间的过程，那些昙花一现的快乐，只会加重人生的失败感。
这是一次真实的谈话。地点在湖光山色酒吧。话题的由头是一个拍电影的朋友家要装修。这个朋友单身，尚无女友，工作性质要求经常出差，因为拍电影的缘故，所以一接到戏，至少有小半年就呆在外景地。首先发问的是一个叫罗灵格的人，他大学的专业是数学系，脑子极其灵活，热爱理财。他问这个拍电影的朋友，为什么不把房子简单装修一下，比如花１００００元左右，然后倒手租出去，按照那个地段，这样的房子应该可以每月租到３０００元。这个拍电影的朋友网名叫呶呶，呶呶不干，说：“我租出去了，去拍电影，半年以后回来我住哪呢﹖”罗灵格说：“你可以再租一个小一点的地方。你又不需要每天都上班，住的地方对于你就是一个睡觉的窝，根本不需要考虑交通。你花２０００元完全可以住得极其舒服，就一个人，这样你每个月至少可以赚１０００元，为什么不呢﹖”
呶呶说：“我要这１０００元能干什么呢﹖”
罗灵格于是开始批评呶呶，认为呶呶这么多年，生活品质没有绝对的提高，和他这种落后的理财观念有关。呶呶太懒散，大钱挣不来小钱不肯挣。呶呶说：“好吧，好吧，我照你说的办。”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杨灿说话了：“就为了多要１０００元，把自己家租给别人自己再租别人的房子，穷疯了吧﹖”
罗灵格马上反击，他在外企工作，算是一个高层职员，身边有很多有身份有钱的同僚，还有一些京城著名俱乐部的会员朋友。他说：“你以为有钱的人都不在乎钱吗﹖我告诉你们，有钱的人和你们的理财观念不一样。比如我，任何时候我都能准确地知道我的银行账户上有多少钱，我的钱包里有多少现金，我要做任何事情，我都会想出最经济的方法。我有的时候看着你们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真是着急。你说这么简单地挣１０００元，为什么不挣﹖你们觉得你们有这１０００元不多，没有这１０００元不少﹖错了。”
杨灿说：“既然这样，你给我算一算，我今天晚上最经济的过夜方式。如果我要打车回家我需要花５０元，因为现在很晚了，夜间出租车要加钱。如果我走回去，那么一分钱不花，但是要走到明天早上，还可能不安全。还有一种是到桑拿房洗个澡，找那种便宜的，一晚上２０元的，可是容易被小姐骚扰。你说我应该选择哪一种﹖”
罗灵格说：“你为什么不选择去呶呶家住呢﹖他们家就在附近，他只有一个人，你们是哥儿们，他家也有淋浴可以洗澡，而且还安全，明天你从他家直接去上班，还要近一些，省多少钱﹖”
杨灿摇摇头：“我去呶呶家住，他家里有我平常穿的睡衣吗﹖他家的床我习惯吗﹖还有我睡前一般要听一张ＣＤ，他家有我喜欢的碟吗﹖明天早上起床我直接去上班，我连条领带都不能换。”
罗灵格简单地告诉杨灿：“你记住，只要有任何的不方便的地方，你就想两个字，你就踏实了，那就是‘省钱’。”
杨灿说：“可是咱要钱不就是为了图舒服吗﹖咱们为什么要牺牲舒服去省钱呢﹖”
罗灵格说：“我是学数学的。我只知道呶呶如果把房子租出去，那么对于他来说，是增值最快的。而至于你，如果今天晚上去呶呶家住，那么对你来说是最划算的。”
呶呶说：“可是我要是把房子租出去，我的书、唱片就都得搬。我要是出去拍电影暂时不租房子，我还得找个地方把这些书呀唱片呀存了。我就为了多这一个月的１０００元，这么折腾﹖我跟你罗灵格不一样，你带一个笔记本电脑，就全有了，你可以这么生活，我要这么生活就悲惨透了。”
最后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张嘴了。她说：“你们别吵了，我给你们讲一件事儿。我在上海认识一个老太太，开了一家馆子，里面就摆三张桌子，多一张都没有。每次去吃饭，都要预定，生意特别好。如果要吃她炖的鸡，需要提前预约。老太太一天就炖两只鸡，多一只也不做，给多少钱也不干。很多人说她这里生意那么好，提出来扩大经营规模，都被老太太拒绝了，老太太说自己开馆子不为赚多少钱，就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做。你们说她那日子好吗﹖”
大家都说好。
女孩说可是让咱们几个人去像她那样过，咱们成吗﹖
女孩见罗灵格他们几个犹豫，就继续说：“我那退休的老妈，每天早晚各扭两遍秧歌，晚上回家坐在电视机前面看港台电视剧，特别庸俗的那种。老太太觉得日子太美了，要让你们这样，你们行吗﹖”
呶呶说：“当然不行了，那对她是好日子，对咱们可不行。咱们多大，你妈多大﹖”
女孩说：“所以呀，不同的人，追求的好日子是不一样的。好日子有很多种模式。比如罗灵格吧，他就喜欢理财。他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人了，但是他从不乱花一分钱，其实他并不是花不起，也不是心痛，而是他把更合理地花钱当做了一种乐趣。所以他希望你们能分享他的乐趣。比如说他希望呶呶能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自己再租一个便宜的，他觉得这是为呶呶好；可是呶呶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他觉得钱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舒服点，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自己住在人家屋檐下，往墙上钉个钉子都担心房东给脸色﹖就为了每个月多出的１０００元﹖为了１０００元就去看脸色，呶呶肯定觉得划不来。”
杨灿表示同意，他说：“好日子是和一个人的性情匹配的。就像一件衣服对于一个人是否合适，是和她的气质搭配的。像罗灵格这种数学天才，在ＩＴ行业就职，一年到头出差，即使住在北京，也是从来上班有点儿，下班没点儿。所以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可是我和呶呶的性情不一样。呶呶有活儿的时候住剧组，一群人乱哄哄的，他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地方，属于自己的家园，这个地方不是一个简单的睡觉的地方。我也不一样，我喜欢今天贴一个海报，明天挂一幅画。在我们家我什么书放在什么地方清清楚楚，想看什么书伸手就能拿着；我有多少ＣＤ，我都知道，就是屋里停了电，我也不会弄错。你说让我把这么一个地方租出去，自己一天到晚找地方住，就为了赚１０００元，值吗﹖”
罗灵格不服气，他说：“钱能改变生活质量，你们不知道吗﹖我可以给你们算一笔账，你们通过出租房屋，一年就能赚１２０００元，这钱够你们出国旅游的了?还有，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去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自己住，把现有的房子租出去，这样不是既住在了自己的房子里，又为自己增加了资产。你用租房子的钱来交新房子的月供，这多好?或者把新买的小户型租出去，如果你们不喜欢搬家的话，以房养房。”
杨灿叹了一口气，他说：“我有房子为什么还要买呢﹖我又不喜欢小户型，就为了做投资等着将来增值﹖太累了。我觉得一个人要过好日子必须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赚的钱少一点，而不要为了赚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呶呶补充说：“为了赚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可以，但是给的人民币要足够多，多到可以让我少干几年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罗灵格觉得跟这两个朋友简直没有办法聊下去，只好揶揄地说：“我今天可算是遇到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了。我觉得你们俩是没有到岁数，到了岁数你们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容易混到的。没有钱做保证，什么好日子也不稳定。咱们做事，２０岁的时候凭激情，３０岁的时候凭体力，到了４０岁就该凭经验了，我觉得５０岁以后才能谈凭性情生活。你们全都提前了。”
沉默很久的女孩说：“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好日子有没有长度﹖特别愉快的一天算不算好日子﹖如果算，我们就把今天当作世界末日来过，管他明天怎么样呢?”
罗灵格说：“当然不算。好日子必须具备可持续发展的性质，所以我认为好日子必须与财富的积累相联系，不断积累的财富就是可持续发展的资本。而你们说好日子就是一种心情呀，感受呀，都太虚。心情今天好，明天坏，一点都没有办法持续，感受更是转瞬即逝。”
呶呶说：“不对。很多非常有钱的人为情所困，甚至有自杀殉情的，你能说他们过的是好日子﹖”
女孩说：“我想所谓的好日子大概是指一个人一辈子快过完的时候，回首往事，在他?她?的记忆中既有许多璀璨的片段——在那些片段中，她为理想而战并且硕果累累——也有一些忧伤的片段，但那些忧伤都是甜蜜的忧伤，以及一些‘不得不’的遗憾，正是这些遗憾使他?她?的一生更加丰满更加有层次。有句话叫‘结果好一切都好’，我认为好日子就是这样。无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最后的结果一定要好；否则中间的过程，那些昙花一现的快乐，只会加重人生的失败感。”
没有人对女孩的话有异议。是的，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日子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了，也许很多年后，他们会回忆起这个夜晚。这是一个空气中都充满年轻味道的午夜。好日子，快乐的日子，总是不留痕迹，而当它过去的时候，会成为经历它的人的永久的回忆。
（摘自《在中国谁能过上好日子》，世界知识出版社２００２年１２月版，定价：１６.００元。社址：北京东城区干面胡同５１号，邮编：１０００１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