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正寰邀我为她的散文随笔集《一花一世界》撰写序言,我发现,我无法推托这位从不打扰别人的、来自边远省份的、多年默守自己那块文学园地的朋友的请求。
我从最后一篇《代后记》读起。那是一篇写她与文学之关系的文字。文学于她,是一位邂逅相遇而又十分投缘的朋友。这种投缘是基于彼此的好感,发生于心灵的需要,成长于无功利的敬重、信赖、容忍、真诚;而且,一旦前面这些条件有所变化或者消失,这种朋友关系也就断然中止。这是从作者的角度来谈对文学的需要。我首先理解到,她惟有通过文学这一形式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如同对惟一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敞开心扉。其次,既是对惟一值得信赖的朋友敞开心扉,那么,除了坦诚而又友善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感受、所困惑的一切娓娓道来,没有可以选取的第二种态度。这便明确了,从作者角度来说需要什么样的文学---只能是去掉了伪饰遮掩、清除了装腔作势的,真实的、真诚的文学。再其次,是我隐隐觉到的她精神层面的寂寥,只有文学是她心灵历程的忠实旅伴。
其实,我所认识的生活中的牛正寰,并非一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式的踽踽独行者。她性格开朗,兴趣广泛,言行洒脱,甚至还有点儿西北汉子的豪爽刚烈。然而她毕竟是一位女性,少不了敏感、纤细、含蓄与那么一丁点儿温婉。这样的个体可谓复杂矣,复杂的个体造就了她文章的多样化。从这本集子里便可得到佐证。
她的视野开阔。她所关注的地域,既有乡间也有城市;她所关注的人群,既有"有头有脸"的,也有"引车卖浆者"流;她所关注的事物,自然界的,大至山川河流、环保资源,小至一花一草、风唱虫吟;人本身的,有生老病死,也有喜怒哀乐。她的感情相当丰富。她懂得的,不仅是人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看重并珍惜它们;且连动物之间、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也体察得细致入微。但是,视野的开阔和感情的丰富,并未让她的散文、随笔只停留在记录多种事物和各类感情的浅表层面。出现在她文章里的事物和感情,大都经过了时间的淘洗与思想的锤炼。因此,读她的文章,并不是轻松得只剩下愉悦感。她的有些思想甚至是深邃的。尽管我们可以不同意她的思想观点,却不能不承认她的思考是认真而又深入的。
她的文笔多变。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前读过她的文字:朴实、沉稳。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涌现出的一大批青年作者和一大批新时期小说作品中,我发现了她的短篇小说《风雪茫茫》。她的小说的思想和文笔,显出了与她年龄经历不相称的成熟、老到。当时留下的印象至今难以改变。朴实、沉稳的文字风格,在这本集子里依然可以见到,可是,时而严肃庄重,时而俏皮犀利,时而优美典雅,是什么时候起被她娴熟地运用起来的呢?是什么原因让这种种不同的文字风格统一在这本集子里的?
我有许多年没有读到过她的作品了。零星得知她的消息是:从原先的工作单位调回了省城……经常独自到青海、新疆及很边远的地方采访、搜集创作素材……去武大作家班深造……在一所高校改行教书……我以为她彻底离开了创作道路,在另一条道路上谋生。她多变的文笔和多向度的思考清楚地告诉我:这些年,牛正寰没有离开创作,她一直在摸索、钻研,一直在默默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