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音乐人)
051 将洛兵的长篇小说《新欢》简单地归结为“娱乐圈丑闻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书中红男绿女各色人等所作所为被简单地还原为“床上”与“床下”的故事,甚至仅仅是“床上”的故事。很多年前即有新民谣说:要上戏,先上床……一个圈内人的故事居然写得与圈外人的想像如出一辙,这应该不全是巧合吧?
052 这是一部完全看不出谋略与技巧的小说。演艺圈淫男荡女的奔放情欲也几乎全无创造性可言。唯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全书三十二万字的容量中,作者喋喋不休地表达着他对“演艺圈”的深刻蔑视。尽管作者本人也曾是圈中一员,但看得出,作者的“蔑视”恰由此生——洛兵不是也不可能是第一个背叛者。但因为《新欢》,他无疑已成为将那个熠熠生辉的“圈子”像旋转舞台一样掉了个个儿——并将“后台”当“前台”一览无余呈现展给读者的第一人。这未必是一件完全安全的事,却一定是一件十足痛快的事……在我看来,所谓“痛快”,常常要么是持续压抑的结果,要么是持续愤怒的延伸……痛快了再说!
053 成名的欲望主宰着那里的一切。为了“它”,一切道德、规范、廉耻、教条统统变成了可笑的代名词。用一张B5纸大小的表格可将烟烟、红梅、杨闯、汪中、丝丝、小油画、小烧包等一干人马间混乱无比的欲望关系勾勒得清晰确切。但无法确切指陈的,是他们为了那种种相似的欲望,竟然无人能从那张欲望之“床”越出半步。是他们的“欲望”太过狭窄?还是那张积蓄着邪恶、淫荡、污秽乃至于男性激素、女性激素的双人床太过辽阔?
054 坦率地说,在洛兵的诸多小说中,《新欢》一书所选择的语言乃至营造出的语感,是我最不喜欢的。我更印象深刻的,是他在《绝色》(光明日报出版社)中所选择的那种“诗意”与“迟疑”杂糅的语感。在那部小说中,洛兵以色彩为经纬,分别撰写金、白、灰、黄、红等多种人生片断。我至今记得他在“红色片段”中,曾不惜笔墨详尽描写“一捧玫瑰花”从怒放到死亡的全部细腻……不过,假使将那般纯粹挪来展现“新欢”中熙熙攘攘横流人欲,会不会反倒南辕北辙?我一点把握没有。也许,其实洛兵是在有意以一种叫嚣般的文字还原演艺圈在在皆是的那张“床”、并以此预警其边界已在深渊之侧?其支撑已如累卵之危?
055 事实上,关于演艺圈,我存储着比洛兵更多也更恶毒的一堆“咒语”——在阅读《新欢》过程中,我就反复再想起麦克卢汉的诸多高论。言及作为一种媒介的“照片”,麦克卢汉说:“影星和风流小生通过摄影术进入了公共场合,更容易拥抱,更容易抚弄。大批量生产的商品一向带有娼妓的属性。这使一些人感到不安。琼·吉尼特的剧作《阳台》就是这个主题:社会在暴力和恐惧的包围之中好比是一个妓院。人渴望出卖灵肉的愿望抗住了革命的混乱。在最狂热的变革之中,这家妓院岿然不动、经久不衰……自摄影术诞生以来的世界,犹如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妓院”(麦克卢汉《理解媒介》P230)……这段尖刻之语的最后七个字,大至也就是我阅读《新欢》的尖锐印象。相比而言,洛兵其实还算客气。
056 为此,我全无丝毫不安,但却疑惑丛生——我的感受是,问题恐怕不在于欲望是否过度膨胀或过度嚣张——问题的症结在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欲望尽被焦虑地捆绑到了“床”上?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男女女一股脑以身体的青春去赌、去博、去拼、去抢?也许,这才真是我和洛兵一样无力回答的。
◎《新欢》(长篇小说) / 洛兵著 /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CI专家)
057 品牌专家钟健夫的新书《一只狗的品牌见解》其实是一本鸣奏着多种声音的读物。其关键词锁定“品牌”主题,但其浮在水面上的那个故事,却是一则寓言……以我个人的阅读经验看,一旦某个想法、观念需以“寓言”表达,至少可以证明两点:一是该话题斑驳陆离复杂不堪,一是话题之外,作者别有用心。
058 整个寓言故事开篇伊始,其主人公——那只一身都是传奇的狗“基因沙皮”便已从基因工厂擅自“出逃”。不过,那“出逃”并非事故,而是阴谋——它是“基因沙皮”制造者事先设定的一个破绽:他们想看看这个由他们一手制造的“基因狗”在现实社会中究竟能否经经风雨,见世面。
059 关于“品牌”,向来是一个包含误解最多的话题。提及品牌,我们通常会认为它仅仅是一件与可口可乐、IBM、迪斯尼、苹果电脑、AT&T之类世界顶级品牌相关的事,可其实并非如此。四年前即1999年冬天,有人算过一笔帐,当年,著名作家王朔、余秋雨各著书一本。二者所著之书加在一起,销量至少超过了100万册。而这个数字大致已是当年度原创文艺类图书的半壁江山……这个事实证明:作家,作品,王朔,余秋雨,就在我们身边,就是品牌。
060 钟健夫说:“不能识别就不是品牌,可以识别的,也不一定就是成功的品牌”(P31)。用这一钟氏定理衡量,从前的刘晓庆便属于可识别的品牌——那时,五湖四海的“fans”只要在信封上写上“中国刘晓庆”五个字,就能将自己的无限忠诚寄达刘晓庆手中;而时至上个周末,仓皇的刘晓庆已降至“不大成功的一个品牌”——秦城监狱大墙外那些围追堵截的等候数日的娱记们内心深处其实已有点心不在焉。
061 钟健夫说:“在一个品牌企业开始扩张之前,必须储备大量具有相同理念的人才,做好准备。不能盲目进入一个行业却什么都不懂”。在明白了钟氏的这个理念后,转过身再去看已销声匿迹的那位“牛县长”,其相声演员、出版社副社长、副县长乃至于安全套形象代言人等诸多角色的转换,荒唐而外,一无是处。牛最需要读的,是孙子兵法: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062 不过,研究“品牌”数十年,钟在自己的著作中却一再强调无须迷信“品牌”。尽管“品牌为王”已是不争事实,可盲从于品牌建设、品牌扩张,依旧无异于自毁品牌。再怎么说,张艺谋导演广告宣传片毕竟还在情理之中,可假使他每年非要导演一幕芭蕾、两出歌剧、三场春节晚会不可,其影迷是否还能与日俱增就很难说了。
063 顺便说一句,1999年冬天被那位好事者那来说事儿的王朔、余秋雨的两本书,一本是《看上去很美》,一本是《霜冷长河》。已经过去5年了,可那两本书依旧在买。无论读者是恨是爱,也无论先爱后恨、先恨后爱,品牌依旧品牌。面对二书或提级及王、余,很多人甚至咬牙切齿,心冷如灰,而如是反应其实正是“品牌”效应之一种——钟健夫说:“品牌认同的最高境界是顾客的生理认同”(P59)……没脾气。
◎(《一只狗的品牌见解》(企业管理通俗读物) / 钟健夫著 / 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学者)
064 在《鲁迅的最后10年》中,林贤治巧妙地将鲁迅生平与世界文化环境紧紧镶嵌在了一起。如此做法的好处其实未必是一种“放大”,相反,却是一种脚踏实地地“做实”:它是将鲁迅放回人间,而非升入天堂……而这刚好是林贤治先生面对鲁迅的一贯姿态——关于鲁迅,林先生的上一本书书名即“人间鲁迅”。
065 相对于鲁迅的荣耀而言,鲁迅的悲哀绝少有人言及。正如很少有人知道陈凯歌的头发为什么那么早就白花花一片。“鲁迅不但不曾丝毫动摇党国,反而成了党部呈请通缉之人;不但没有夺过‘工头’的鞭子,‘元帅’的军棍,这样的人物也照样挂帅,照样‘以鸣鞭为惟一的业绩’……鲁迅一生傲然独立,却是遍体鳞伤,过早地耗尽了体内的全部燃料……鲁迅的存在,其价值仅仅在于反抗本身吗?”(P9)
066 当然不是。哈耶克说:“当失去自由时,自由才会受到尊重”;潘恩说:“社会在任何状态下都是一种福祉,而政府,即使当它处于最佳状态时,也不过是一件不得已的祸害。”密尔说:“所谓自由,是指对于统治者的暴虐的防御。”梭罗说:“我的回答是,它不能问心无愧地与它联系在一起。我一刻也不能承认那一政治组织就我的政府,因为它同时也是奴隶我们的政府”……当如上这些被林贤治从世界文化版图中清醒标明、钉子般尖锐的论调镶嵌到鲁迅所生年代背景版上后,文前“当然不是”的判断也便不再是敷衍搪塞。
067 于是,在林贤治先生笔下,鲁迅在一定是“人间”的鲁迅的同时,也一定是世界的鲁迅。在如此语境中,吉姆·麦克奎甘创造的所谓“不满文化”(Culture of dissatisfaction)概念也便在中国语境中落地生根——林贤治说:“鲁迅在‘一党专政’的独裁政体的压迫下,以他的强韧持久而卓有成效的反抗,成为现代中国“不满文化”的一个永久性的象征。”(P37)
◎《鲁迅的最后10年》(思想评论)/林贤治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