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豪情:江源风雪5昼夜
夏斐 

  夏斐

  1965年出生于湖北省麻城市。

  1988年7月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

  1992年底考入光明日报社任记者。

  1997年1月任湖北记者站站长。

  1998年12月被评聘为光明日报社主任记者。

  2002年6月考入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在职攻读博士学位,2007年12月毕业获经济学博士学位。

  2003年9月被评为高级记者。

  2004年2月享受副局级待遇。

  2007年,被评为光明日报社优秀记者。

  2001年8月,作品《电脑游戏:瞄准孩子的“电子海洛因”》获第11届中国新闻奖通讯二等奖。这篇文章作为范文被选入人民大学高校统编教材“世纪新闻传播学系列教材”——《新闻写作教程》。

  2002年2月获光明日报总编辑奖一等奖。

  2003年7月夏雨田系列报道获第13届中国新闻奖。

  1999年初出版《跟我去南极》。作品《告别南极,不带走滴水片石》被收录进“九年义务教育六年制小学《语文》教科书”第十二册。

  1998年11月,被中央宣传部评为“全国抗洪抢险新闻宣传模范”。1999年底出版《众志成城—98抗洪图》(合著)获中央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

  那是一次人与自然的殊死搏斗和较量!

  那是一次人对生命极限的挑战和超越!

  难忘1999年6月初的探险长江源。8年了,那长风暴雪,那玉洁冰川,那高原严寒,那湛蓝天空,那惊心动魄,那死里逃生,仍经常在梦中流过。我当时的日记出版成《踏雪长江源》,现摘五篇,聊以贻笑大方。

 

  第一天 6月4日,沱沱河沿海拔 5533米

今晚大家写字、说话失灵了

  6月4日中午12时,我们的车队通过昆仑山口,正式进入青藏高原。约下午6时许,到达长江正源———沱沱河沿。下车后,我感到胸闷、气短,喉咙疼痛,头上像孙悟空被套上了“紧箍咒”一样,痛得人恨不得就地打滚。大家都像霜打了一样急着找地方睡觉。在一家小旅馆里,我们以200元一天包租了所有房间,倒头就睡。睡了一会儿,大家准备吃饭了,这才发现:舌头不灵了,说话不清楚了;一个很简单的字如“醋”、“瓣”等都不会写了,问几个人都想不起来;刚放下的茶杯转身就忘,东西放在哪一个袋子里,甚至袋子放在哪一个车上都不记得了。这时,大家才知道“海拔”对人的摧残不光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智力上的。一时间,大家都紧张起来:难道高原要把我们都变成白痴吗?

  吃完饭以后,我们开始写字,有的写稿子,写不了稿子的就写日记,写不了日记的就在纸上写出沿途路过的地名,可是大家都觉得笔不听使唤。一种担心和害怕让我们彻夜无法入睡。剧烈的头痛更加重了这种害怕。窗外开始起风和下雪了,声音越来越大,“沙沙”的雪声伴着我们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 6月5日雁石坪镇 海拔5500米

铁皮炕上的“烤”验

  6月5日,一场大雪使沱沱河沿这个被垃圾包围的小镇变得洁白清爽。由于雪太大,我们一直等到下午才出发,到达雁石坪镇时已是傍晚了,大家决定就此留宿。因为这是进山前的最后一个镇子了,必须在这里好好吃一顿饭,睡一夜觉,明天开始,大家只有在雪地里住帐篷和吃方便面了。

  老板给我们打开了所有房间,每间房里有一张可睡三人的大炕和两张床。我们一行10人,正好要了两间房,其余的房间被杨欣率领的“绿色江河”考察队包了。刘鹏把床让给了水利部专家韩凤翔,徐冶决定把床让给我。

  我一觉醒来,刘鹏和徐冶仍在炕上翻来覆去。我问:“炕上怎么样?”刘鹏以前睡过炕,他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炕,没法睡。”原来,那炕用泥和砖砌上后,外面又包上了铁皮。所用铁皮是从门前青藏公路上捡来的废弃汽油桶,凸凹不平。

  加上使用的燃料是羊粪,烧起来很慢,但一旦烧着,就像酒劲发作了一样,火力越来越足,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所以在这样的铁皮火炕上睡觉,滋味可想而知。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我决定与徐冶换一换,正好店主进来收房钱,他说:“千万不能换,一换两个人都得病。从炕上下来的会感冒,从床上上炕的会上火。”没有办法,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鹏和徐冶像烙烧饼一样在火炕上翻了一夜。

  天一亮,徐冶就起床了。他把手臂伸给我说:“闻闻,看熟了没有?”我一闻,果然有一股烧焦了的糊味,再借着晨光一看,皮肤也像有一层白色,不是“熟”了才怪呢?

  可是“烤熟”了的徐冶还得去拍照。这是他的习惯。每天第一个起床,拍完了照才高声吆喝着,把大家叫起来。如果晚饭时发现谁没回来,那也一定是他了。

 

  第三天 6月6日格拉丹冬雪山脚下 海拔5400米

一瓶“偷”带的氧气救了我的命

  回想起5月25日,我从武汉飞北京,准备参加出征仪式。由于全家人都知道这次去长江源头将有危险,所以很多亲朋好友都从老远的地方赶来送行。哥哥不经意间讲的一段话,我记住了。他说:“你一定要带点食品和水。我在部队时曾因偷带了一壶水,在远程拉练时救了两个战士的命,受到部队的表扬。”偷带食品和水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们有一卡车装备和食品。6月2日上源头之前,我在格尔木宾馆的商务中心发传真,发现桌上摆着一种像灭虫剂那么大的氧气瓶。一问35元一瓶。我这时想起了哥哥的话。我想:那就“偷”带几瓶氧气吧。就买了4瓶。小姐听说我是光明日报的,又是去雪山无人区,就卖我5元一瓶。没想,正是这“偷”带的几小瓶氧气救了我的命。6月6日晚约9时许,我们抵达格拉丹冬雪山脚下,长江就发源于这座山。可惜我们到达时已是晚上,格拉丹冬藏在夜幕中,只有天明才能见到她的真容。“格拉丹冬”在藏语中是“又高又尖的山”的意思,也有人称格拉丹冬为“父亲山”。这里海拔已高达5400米,我下车后,直喘粗气,没有一点力气,头更加痛了。看着大家都在坚持着干活,有的在搭帐篷,有的在生气灯做饭,有的去提雪水,我强忍着难受,去拿手电筒以备晚上用,又顺手把装有4个小氧气瓶的背包拿到了我和徐冶、韩凤翔三人同住的帐篷里。这时有人喊:“饭熟了,青菜煮方便面,快来盛。”帐篷“食堂”里挤满了人,我坚持着打好一点面汤,再回到自己的蓝色小帐篷,坐在还没有铺好的红色气垫上,刚吃了一口,手就拿不住碗了,我躺倒在一边,拼足力气拿出氧气瓶,打开了外盖,就不省人事了。等我醒来时,我正在吸氧。徐冶也回来了,他看我在吸氧就问:“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叫人?”我说:“我好像叫了两声,可能没出声,也可能没有人听见。”徐冶伸手摸了我的额头和手,说:“现在好像没事了,你能站起来吗?”我说:“是你帮我吸氧的吗?”徐冶说:“不是,我看见你时,你已在吸了。你站到外边来,我们马上就睡,不要再劳累了。”我站起来继续吸氧,约吸了10分钟才吸完。按照买氧气时服务员的介绍,一瓶氧气可吸40分钟,据此推算,我至少昏迷了20分钟,想起来真后怕。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发现了昨晚的救命氧气瓶,细细一看,打开盖子后,要4个步骤才能吸上氧。首先要撬开出口的挡板,其次要把接头的一端插进去,第三把接头的另一端与吸管接上,第四是打开出口的开关。大家听说了昨晚的事,围着我看着这个小氧气瓶,都不明白:我怎么能在黑暗中、在昏迷的状态中完成如此复杂的吸氧动作?想来想去,大家认为只有一种解释:人在紧急状态时有特殊的求生本领,比如不会游泳的人落到水中,也不会马上沉没,而是会挣扎着游一段时间。

 

  第四天 6月8日岗加曲巴冰川 海拔5400米

回撤途中车队陷入草地泥泞中

  上午8时许,我们举着旗子,列队朝长江的东源——岗加曲巴冰川进发。“岗加曲巴”就是“冰”的意思。从营地到冰川约有15公里,不能开车,只能步行去。虽然我们从未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地方走路,但大家仍然出发了。

  源头的长江看来与江南小镇上那些小河没有什么两样。堆满乱石,水势不大但极有韵味,只是河床较宽罢了。渐渐走近了,岗加曲巴就在眼前。雪山的山体连着冰川,从山顶泻下来,壮观而有气势,冰川连着冰湖,冰湖连着冰舌。水不是从冰川上直接流出,而是冰湖下的水从冰舌连着的裸露的河床中浸出,形成一些小河沟,小河沟汇在一起,越到离冰川远的地方,河沟越宽,形成真正的河。谁能想到,正是这些汩汩的河水汇成了长江汹涌的波涛!我看着这满河的乱石,听着这水声,摸一摸这带冰的河水,一种诗的感觉涌上心头。长江,像所有伟大的河流一样,是从诗开始的。

  回到营地,已是下午3时了。天阴了,快下雪了,我们决定拔营回撤。因为到达源头以后,几乎每晚都有暴风雪,草甸已被雪浸泡透了,我们害怕被暴风雪围困。约下午4时许,我们开始启程了。

  天有不测风云。在走了约3个小时之后,在青藏公路和格拉丹冬雪山之间的无人区里,我们的4辆汽车全部陷入雪地泥泞中,其中一辆越野车左后轮钢板全部断裂,必须马上修理!修了2个小时后,雪越下越大,车越陷越深。忙至深夜3时,仍无法行走,帐篷也无法搭,大家只好在汽车上休息。我们的双脚湿透了,对冷已完全没有感觉,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只有暴风雪陪伴着我们的梦。

 

  第五天 6月9日江源无人区 海拔5000米

惊心动魄的30个小时自救

  早上醒来,采访小分队骨干成员刘鹏、和我、徐冶、韩凤翔等人立即作出两条决定:一是刘鹏带着向导老孙和一名藏族司机想办法撬出一辆小车,迅速冒雪冲出无人区求救;二是由老韩负责清理、保管所有的食品、水和氧气,实行定量供应,作好长期待救的准备。

  这时,徐冶提出:应该有人徒步走出去。我欣然同意与徐冶作伴走出无人区。我们认为这样有三点好处:一是趁身体状况好,可以探索一条新的自救之路;二是如果刘鹏失败或出现意外,我们可以报信救人;三是据估算,围困地点与青藏公路之间的垂直距离并不远,一天是可以走出去的。

  这样,我与徐冶一人带上两包方便面和一瓶水就上路了。我还带上了电脑,徐冶带上了心爱的照相机。我们迎着刚刚露出来的太阳,踏着积雪向东边的雪山走去。刚开始,我们还有说有笑,徐冶也不停地拍照。后来越来越觉得走不动了,又开始怀疑路的正确性。我们翻越的雪山越来越高,过了一道梁,还有一道梁。有一座雪山实在太高,要仰望才能见,我们翻了三道梁才见到顶。恐惧明明白白地写在我们的脸上,但我们仍然互相鼓励着。徐冶说:“不用怕,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迎着太阳,是向东。而且,我预感到这座山顶那边就是青藏公路。”我们坚持着向上爬,不敢坐下,怕坐下之后不能站起。累了,我们互相搀扶着以站姿休息;饿了我们就干啃方便面;渴了,我们抓一把雪水塞进嘴里。由于心里实在没底,我们还不断地在走过的路上留下标记:红金龙牌香烟盒、绿A标纸、三金药片盒。这样如果我们真走错了,一则还能再走回来,二则可以让援兵有个路标。

  终于登上了最后一道山梁,路从梁上向下了。但是仍然看不到路的尽头,而是一望无际的草甸和远处的雪山。远处有我们的梦想———青藏公路吗?走还是不走呢?这时我看到雪化成的水正在形成河流向东流去,我对徐冶说:“小溪的尽头肯定是大河,我记得青藏公路边就有一条大河,而且河的方向也是由西向东,应该向前走。”我们又开始走了。这回是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坡,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草甸泥泞。用照相机的长焦镜头也不能发现路的尽头。

  希望终于出现了!我们发现了新的车印,顺着车印找,我们又发现了扔在草甸旁边的红金龙牌烟盒和一个矿泉水瓶。这说明我们走的路与刘鹏他们的车路在此汇合了,而且他们在此休息过。我们狂呼着往湿湿的草地上一躺,东西扔在一边。望着蓝天白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们走对了!我们有救了!”

  然后大约又走了3个多小时,已是下午6时了,我们望见了一个白塔,那是我们进山时离开青藏公路的标志,青藏公路就在白塔的下面。我们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开始奔跑起来。这时一只肥胖高大的“藏獒”狂叫着奔过来,我们并不躲避:“咬就咬一口吧,这狗毕竟是人间的标志啊!”奇怪的是,狗却停止不前了。我们哈哈大笑:“这狗是欢迎我们回到人间的啊!”

  走到青藏公路上,我们这才一点力气没有了,往公路中间一躺,就不太清醒了。恍惚中有一辆绿色的东风车停下了,两个英俊的撒拉族小伙子把我们扶上了车。飞快地将车开到了雁石坪,扶我们到餐馆喝水、吃饭。粗通文墨的回族老板听说我们是从格拉丹冬边上走出来的,按时间计算走了10个小时,路程约25公里,半天说不出话。他说:“你们相当于在无海拔地区负重20斤跑步25公里,你们没有死,这既是一个奇迹,也是一种壮丽!”

  值得庆幸。被困在雪地里的7人也开始了自救。他们在两个藏族司机的帮助下,挖出大坑,把大车轮胎埋在里面,作为牵引点,然后套上大车的牵引绳,试图把大车拉出来。第一次拉断了牵引绳;大家就开始第二次挖,这次又把轮胎拉了起来;大家拼了命开始第三次挖坑,选了离大卡车50米远的地方挖,然后把埋进去的轮胎两边打上钢钎,又在上面压上越野车。然后再发动大车牵引,终于卡车把自己拉出来了。那一瞬间,7个人抱头痛哭。大卡车一个一个地把小车拉出来,然后奔向沱沱河沿。直到10日凌晨2时才到达沱沱河兵站。此时,离8日晚8时被困,正好是30个小时!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30个小时啊!

  此后,诗人马丽华的诗句,长久地在我的耳边回响:

  如海洋如星空的草原啊

  如牧歌如情人的草原啊

  我永生永世的爱恋

  深入并且辽远

  曾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

  化身为大草原的守护神

  每当清风悠悠瑞雪纷纷

  便是我足迹所至

  ——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电脑游戏瞄准孩子的“电子海洛因”

——由一位母亲控诉引出的暗访

  近日,武汉的一位母亲奔走于新闻单位,悲痛欲绝地向记者控诉害人不浅的电脑游戏机室。根据报社编辑部的指示,记者决定暗访武汉的电子游戏厅和电脑游戏室,看看“电子海洛因”是怎样毒害孩子的,是如何泛滥成灾的。

第一次暗访

  这位深明大义的母亲一定要陪我暗访,她说:“你自己很难找到电脑游戏室。”我说:“我知道有些地方有很大的电子游戏厅。”她说:“那种老式的电子游戏机,对孩子有危害,但只是鸦片;电脑游戏才是真正可怕的‘电子海洛因’。”这位母亲说,电脑游戏厅在周围一平方公里内有20家。

  在武珞路附近一幢普通居民楼前,这位母亲用手一指:二楼就是。我以找孩子为由独自进去,只见二楼中间一间大房里放满了电脑,大约有30台,坐满了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几岁,正聚精会神地在机子上拚杀。

  街头发廊旁,没立任何牌子,也未写“电脑游戏”字样,但是,只要推开其中任何一扇铁皮门,里面玩电脑游戏的80%都是孩子。

  令人不解的是,这时正是上午11时左右,都是学校上课时间。知情人士说:游戏机室最火爆的时候是12:00-14:00、18:00—23:00。有的游戏机室提供一条龙服务,包吃包住,甚至包代替家长签字。

  在武昌民主路旁安家湾的一幢居民楼里,记者推门而入,只见一楼摆满了电脑,而二楼则摆满了高低床。我问老板:“摆这么多床,给孩子们睡呀?”老板说:“对,有时实在太晚了,怕他们回去不安全。”“那么你这里就安全了?”“当然安全,我这里除了电脑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些开在偏街上的,没有牌子的电脑游戏厅几乎都是非法经营的,而那些公开开设的电子游戏机室又怎么样呢?记者一行来到了××大学门口的学院路。在相距不到100米远的地方,有两个大型的电子游戏室。一个里面至少有50台游戏机,几乎都是孩子在机上拚杀,而且有10个女孩子,有的孩子还熟练地拿着烟,里间的小房子里有5台苹果机,是可以赌博的那种。另一家规模更大,称为××娱乐中心,有电子机、电视游戏机、电脑游戏机,约有120多台,简直是一个大工作平台。只是坐在上面的都是花季少年。我走到柜台前买了10元钱的硬币,然后问:“你们这两家相隔这么近,不抢生意?”卖硬币的老头说:“不用抢,这周围一平方公里内有4所中小学,有的是孩子来玩。”记者3天之内还遍访了汉口??口宗关街、汉阳钟家村、武昌胭脂路、武昌珞珈山路、广八路等地,无论是在电子游戏厅还是电脑游戏室,几乎都是孩子们的天下。

  据武汉方面知情人透露:在武汉公开挂牌的电子游戏厅有500多家,没有合法手续的电子、电脑游戏机室有3000多家。游戏室设有包房,包玩、包吃、包睡,有的学生玩游戏竟然5天5夜不回家。武汉市至少有30%的学生迷恋游戏机。

第二次暗访

  这些秘密的电脑游戏室都在一些居民区内,孩子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为了与孩子交朋友,记者花了一个晚上学会了目前正流行的《星际争霸》和《英雄无敌》,然后来到一个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着”的孩子身后说:“你不行,我做给你看。”我的“高招”果然吸引了他。很快我就成了他的师傅。我们有了共同的话题,这个只有11岁的孩子就对我无话不谈了。

  晚上11点,我说:“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他说:“那好吧。”走出了电脑游戏室,我对他说:“这么晚了,你跟我走,你不怕我把你卖了。”他说:“你卖我?把我卖了才好呢,只要能打游戏,到哪儿都无所谓。”

  在一个排档前我们停下了,因为孩子不肯走远,想速战速决地赶快吃完好回去接着打。我只好稳住他:“吃饱了才好战斗到天亮啊?过会儿我们俩联机打,决一胜负。”这时他才安下心来。

  我慢慢地与他交谈起来。“这些电脑游戏室都藏得这么紧,有的干脆就在居民家里,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别的同学带来的。”“他们怎么知道的呢?”“可能是老板去校门口发了纸条吧,也有的是跟着高年级的同学来的。”“你是怎么被带来的?”“班上有很多同学经常聚在一起谈怎么打怎么打,大家交流谁打得好,那时我从未玩过,那年我8岁,我觉得好像很丢人,就跟他们一起来了。”“那你又用什么办法带别的孩子来?”“很简单,我们打赌,谁赢就由谁做作业。我曾带我隔壁的小弟弟来过,他可聪明了,只有6岁,就能过很多关了。”“家长不给钱,你拿什么打?”“老板可以欠账,只要你天天去就行。也可以带别的同学去打,带三个以上,可以免打一次。”“你欠老板多少钱了,我替你还?”“快两个星期了,我已带了不少同学来打,但老板说,仍然欠了100元。”“怎么欠这么多?”“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打到半夜或者天亮。”“你晚上不回家,父母就不知道吗?”“开始我骗他们,我晚上先睡觉,然后等他们都睡了,就溜出来,打个通宵。早上6点多,装作跑步跑得满头大汗,证明我是起早床。后来父母发现了,我也就不再骗来骗去了。”“爸爸妈妈不打你?”“打,经常打,我不怕打,我的皮很厚,有时他们打得急了,我就在脑里过关,反而不怎么痛了。”“那你还来?”“他们现在打少了,怕我出走,反正游戏室里包吃包住,我到哪儿都能过。”

  我实在不忍心再问下去了,我甚至害怕问出他怎样弄钱或骗其他孩子的事。他的眼睛由于长期面对电脑,已有些近视了,但仍然有孩子般的纯真,我给了他100元钱还债,然后默默地离开了。他向电脑游戏室的方向跑去。

  不久前,武汉一家媒体报道:家住武汉满春街的一个只有16岁的少男,与两名同伙今年3月初在游戏机室里以交朋友为名,把两名14岁的少女骗入圈套,卖给了自己的表哥,获利4000元和一支枪。少男为什么拐卖少女?少男又何以能拐卖少女?这件触目惊心的案子与风靡江城的“电子海洛因”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第三次暗访

  为了了解那些开游戏厅的老板们,记者决定再访电脑游戏室。

  老板们大多是中年人,看样子没有多少文化,有的长得也挺凶的。我到了几家私家电脑游戏室,都没有套出什么,他们挺老练的,口风紧,都异口同声地说“没赚到什么钱。”但看到他们手上拿着那么一大叠找零钱的票子,你相信吗?

  4月26日夜晚,机会来了,我在胭脂路一带的小巷子里瞎转,我知道就这么一条小巷子,也不下5家。可我推开了好几家的门,都没有人打,有的说机子坏了,有的说有人暗访不开机。由于我一身大学生的装扮,加上对电脑游戏又张口就是行话,总算没有引起老板的怀疑。我对一个年轻老板说:“今天虽然是4月26日,但是我本身是电脑专家,如果开机之后引起故障,我可以排除,不能修复的话,我甘愿一赔十,怎么样,让我玩一会,我实在手痒心痒。”然后我主动交了100元押金,老板相信了。我熟练地打了一会儿,老板就不再起疑心,就与一个黄头发的青年人聊。

  黄头发说:“××地方游戏室比较少,可有市场,周围有好几所学校,我想在那里开一个。”

  老板说:“那个地方的文化站长搞不定,再说房租可能贵。”黄头发说:“街道、工商、派出所还熟,重点是文化站长和房租。”

  我见机会来了,就说:“房子我可以想办法,我住那里,我家有多余房,是又偏又不偏的那种,一楼有三室一厅。我们合伙怎么样?我负责房子,你们负责关系。”

  就这样,我们聊开了。我说:“那里的孩子家长都是干部,家庭环境好,家长又看得严,你们怎么开拓市场?”

  老板说:“这方面的办法我多得很,我本人就是初中迷上了游戏机,没考上高中,只好想办法开一家了。我的经验是,只要迷上几个坚定分子,不愁拉不到一个班,拉到了一个班就可以拉来半个学校的孩子。”

  “怎么样拉?”

  黄头发说:“那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他们有的把别人骑的自行车汽门芯扒掉,中午没办法回家,又没办法睡觉,只好到我们这里转悠,看多了,就想上去,一上去就下不来了。”

  怪不得在你们这条巷子里有几个修自行车的。

  我故意装傻地问:“孩子们玩上瘾了,下不来了,怎么办?”

  老板说:“就睡在我这里。我包吃包住还代替家长签字。”

  “那孩子没有钱了,怎么办?”“我这里很便宜,一个小时2元钱,打一通宵只收10元,一般的孩子这点钱不在话下。”“要是一个孩子喜欢打,又实在搞不到钱呢?”“两个办法,一个是哄别的孩子来,一个是去参加‘擂肥’。”“什么叫擂肥?”

  老板不耐烦说:“就是在路上抢别的更小的孩子的钱。”

  我更傻地问:“你这不是引诱孩子变坏吗?”我为迷惑他,仍没有停止游戏。

  黄头发说:“你的电脑游戏玩得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呢?这电脑游戏就是毒品,就是海洛因4号,不是我引诱他,孩子一迷上了,自己就会变坏。”

  老板补充说:“整天在游戏室里的孩子,只有一个结果,男孩子最后变成抢劫犯,小偷,女孩子最后变成三陪小姐。”我害怕他们起疑心,就赶紧接上说:“要是这样,我们没办法合作了,因为我家有小孩子啊。”

  遍布偏街小巷的电脑游戏室,难道真的不为有关部门所知吗?我们不是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吗?我希望那些黑心的游戏机室的老板们,那些应该管而没有管或者暗中支持这些地下游戏机室的人想一想:也许明天沦落迷失的是你的孩子!

  (原载光明日报2000年5月9日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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