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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怎么过谷雨的?我不太清楚。但当他刚刚在大宋官场出道时,有一年谷雨前后,应该是挺惊心动魄的。
那会儿他在凤翔(今陕西凤翔)府判官,嘉祐七年(1062年)的春雨,比以往时候来得少很多些。据苏轼自己说,那段时间“弥月不雨”,那会儿还是靠天吃饭,大家都很紧张,苏轼作为一个吃货,当然也紧张。
那个时候地方官的职能比较多元,什么都干。像苏轼这样的判官,除了粮运、水利、诉讼、写材料、带领一方百姓开展文体活动等,还要负责人工降雨。
那会儿地方官必须得掌握神秘力量,能像个江湖骗子一样带领百姓走进伪科学。于是大家都催着苏轼去山上求雨吧。没办法,职责所在,不去就是玩忽职守。
苏轼只好跑去山上,神神叨叨地念一串“今旬不雨,即为凶岁,民食不继,盗贼且起。岂惟守土之臣所任以为忧,亦非神之所当安坐而熟视也……”表演了一番。
其实苏轼这算靠谱的,韩愈比他还荒诞。韩愈当年到潮州任刺史,当地鳄鱼肆虐。那会还不流行鳄鱼皮时尚百搭小包包,大家拿鳄鱼毫无办法。
于是当地百姓鼓动韩愈去解决,韩愈只好到池塘边,写了一篇《祭鳄鱼文》,说什么“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还要跟鳄鱼讲讲道理,求鳄鱼看在我面子上赶紧退散。
(吴泽浩/画 《韩愈祭鳄鱼文》 138×68厘米 纸本水墨 2016年)
韩愈表演得很投入,这篇文章也基本是古人“熟读并背诵全文”级别的作品,韩愈这场行为艺术,不知道鳄鱼哭了没有,反正上学的孩子们都哭了。
韩愈不知成功没有,但苏轼求雨真的成了。过了几天,真的开始飘小雨了,接着越来越大,旱情缓解了,大家都很高兴,官吏在公堂上庆祝,商人们在市集里歌唱,农夫在田地里舞蹈。苏轼把老天感动得哭了。
这会儿的苏轼,盖了一个小亭子。按苏轼的财力,大概比小区里广场舞操场大不了多少。然而,苏轼厉害就厉害在,哪怕一个山寨到不行的绿化带,他都可以变成一个留名千古的景点。
苏轼因为太高兴,把这个亭子取名“喜雨亭”,也写了一篇“熟读并背诵全文”级别的作品《喜雨亭记》。所以这个叫喜雨亭的小亭子,永远地被记住了。
(喜雨亭,苏轼所建,位于陕西省凤翔县)
曾经,苏轼想模仿韩愈写一篇雄文,后来很傲娇地说,算了,“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其实他真实的想法是:韩愈有的,我都要有。
这篇文章写的不长。文章中说“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从这个三月的日期,我推测可能离谷雨时节也并不远。具体是不是谷雨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当年数学课我是趁数学老师不注意溜到体育老师那上的,一千年前的农历我也推算不出来。
有意思的是文章最后一部分,他提出一个疑问:这么一场大雨,究竟是谁的功劳啊?是不是以为苏轼要说“多亏我表演卖力、演技出色”?
苏轼总比一般人复杂那么一点点。
他说:“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
这是谁的功劳呢?苏轼说这不是地方官的,我又不是萧敬腾。说是皇上的,皇上也说不是。说是造物主的,造物主也不会站出来表功的。说是太空的,大家也不是霍金,太空谁说得明白呢?
所以这么一场雨,究竟是谁的功劳呢?苏轼的意思,就是谁的也不是,谁也不要迷信。天地万物,各有其理,切不可贪天之功,占尽美名。
本来是一篇本可以自我吹嘘的宣传稿,苏轼写到最后,却纯粹无比,淡泊透彻。无怪乎元朝人虞集说:“此篇题小而语大,议论干涉国政民生大体,无一点尘俗气,自非具眼者,未易知也。”
无一点尘俗气,真是对苏轼绝佳的写照。
其实,苏轼在凤翔期间,好事做了不少,数次上书改革弊政、黜免钱粮。他大半生宦海浮沉,折腾俗务,到头来却毫无尘俗中人一脸油腻的样子。
不仅这次他表示不是自己的功劳,他晚年也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连自己会写诗作文,都不好意思提一句。
苏轼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做了什么,连“这是我应该做的”这种谦虚都说不出口,只会呵呵一笑:“不关我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