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忠与尽孝
刘文广 

  那天,按照惯例,晚上8点半我还在工作。家里来电话说:"妈病了,喘得厉害。"这时候如果我放下工作,回家带母亲去医院看病,也就是十几分钟。然而,妈妈一贯教育我要努力工作,凡事要把党的事业、国家的事、人民的事、朋友的事放在第一位;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多年来,我一直是这样按照父母教导的去做的,这次也不例外。我让家人叫急救车去医院,我坚持完成工作才走。

  两个小时后,我赶到医院,适逢急救车刚刚赶到。我们几个孩子有推抢救车的,有抱人的,有办手续的,七手八脚地把母亲送到急诊室。医生看过,立即把我们叫到一起,一边处置输液,一边说明病情的严重性。开出了第一张"病危通知书",叫我们签字。

  "来晚了!"我带着愧意在妈妈病床边蹲下,按照习惯给妈妈按摩腿和脚,眼睛随着医生抢救的动作转动。会诊的心内科医生说母亲已经出现心梗,我向医生提议先给母亲输点血,哪怕先用我的"O"型血凑合给妈妈,好让妈妈的体能指标先上来。医生说:"没有用。"我用一根吸管一点一点地吸水,再从呼吸罩孔侧一点一点送到妈妈干燥的口中。我知道母亲极不喜欢医院,就安慰说:"妈,别怕,啊!咱们输点液、吸点氧,好点我就接您回家。回家咱也买一个氧气罐,吸点氧舒服。"妈妈点点头。但也就只是点点头,凌晨时,妈妈的心电观测仪上"拉了直线"。我对母亲的美好期盼一个也没能实现,而且,再也无法实现了。我"傻"了。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要写挽联。然而,我,一个获得大学文凭的人竟然拿着笔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亲朋好友告别,到墓地、安葬、烧纸,我似乎都在懵懵懂懂之中。我看见那燃烧的纸钱灰升上高空,绕一个弧,落向墓穴。

  从墓地回来,我们夫妻俩坐在车里谁都没有说话,车里的空气凝固了。我呆呆地望着前面,眼前白茫茫一片,耳朵里发出轰轰的声音,忽然一股辛酸的感觉从我的心里到两腮再到槽牙间,然后直冲鼻腔,我使劲向上扬着头,眼泪就在眼睛里转着。妻子终于打破了沉静:"文广,别这样,这样憋着会憋坏的,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咬着牙,半扬着头拼命地摇,眼睛里噙着泪, 从肚子里、肺里、头脑里、鼻腔里、紧咬的牙关间发出那种使劲强忍着却又憋不住而冒出的"嗯,嗯"声,猛地,我抑制不住郁闷、懊恼、后悔、悲伤、失落,"哇"的一声喷发出来,我再也按捺不住,如同山洪冲垮大堤般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妈!"没命地大哭起来……

  我逐渐从大悲的朦胧中被激醒。不能这样儿,还有许多事儿要我去料理,我还要撑起这个家呢!我哽咽着,不无感慨地说了句:"这回可真的没妈啦!"

  虽然不哭了,但是我感觉憋气,两颊麻麻的,胸口像是堵上了东西,时不时有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发出丝丝的疼痛。我心里反复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似乎还没弄明白这3天发生的天翻地覆变化,才3天啊!再也没有机会在母亲床边尽孝了。如果那天我能早一小时回家,如果母亲晚一天发病,如果我向领导请个假……那样,母亲或许能有生还的希望……左思右想,我问自己:"难道忠孝真的不能两全吗?"或许还是应该听母亲的,工作永远是第一位。

  (作者为光明日报社办公室秘书处交通科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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