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2005年7月,我32岁的时候,才终于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这年冬天,我把父母从黑龙江老家接到了北京,父亲比我大三轮,母亲比父亲小3岁,他们从未离开过老家。工作以来,我一直有个梦想,等自己有条件了,一定接他们来北京住一阵,还要带他们去坐飞机,去看大海,去看看我爷爷的出生地山东文登。自那以后,一转眼间7年就过去了。
父母在北京,生活其实很不习惯,这里不如老家那里视野开阔,空气也不新鲜,这里没有他们的老朋友,没有人陪他们拉家常打纸牌。2005年年底,我花光了所有的钱买了车,我要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坐着儿子的车,去看首都的各个旅游景点,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回老家后,拿着照片,面对乡邻们的羡慕,津津有味地讲他们的北京之行。
不巧的是,车刚买回来,我的那些梦想都还没来得及变成现实,报社调整了我的工作岗位,派我去集团下属的新京报社工作。新的工作岗位上,我每天要上夜班,将近中午的时候起床陪父母吃饭,午饭后陪他们说会儿话便要去上班。
父母一直在农村生活,城市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很陌生。他们不知道怎么坐公交车,舍不得坐出租车,不懂得城市的各种标识,他们自己不敢远走。好在父亲识字,有一点文化,我去上班时,他们偶尔能下楼在附近走走。尽管他们不告诉我,但我能看得出他们心里的孤独和焦虑,这样让我愧疚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不知道,为了满足我的"让父母在北京住一段时间"的愿望,却要让他们忍受这样的孤寂和煎熬,算不算罪过。
我自认为是个工作起来比较努力的人,我很清楚,像我这样不聪明也不伶俐的人,要想在工作中有些成绩,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工作以来,我除了献血后在部门主任的坚持下休过假,此外再没有休过假。我不能怠慢工作请假来陪父母,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赶他们回老家。父母也向来不愿意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我的工作。父母生病时,他们都坚持不告诉在外面工作的儿女。
2006年春节快到了,在辽宁工作的大哥和我商量,让父母从北京去辽宁住一段时间,等快到农忙时再回黑龙江老家。因为春运,火车票难买,我们决定春节一过,趁旅客少时,便让父母去辽宁。
春节前的一周,报社安排我去发行站锻炼,发行站是报社工作最辛苦的部门。发行站的员工每天早起晚归,骑着自行车,驮着报纸,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穿行。这样的工作时间和我的生物钟完全颠倒过来,1999年参加工作以来,我一直在夜班岗位,每天都差不多在凌晨3点睡觉,而在发行站锻炼期间,我却差不多要在凌晨3点起床。
那一周,每天凌晨3点,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厨房的灯已经亮了,厨房里飘出饺子或小米粥的香味。那一周,每天我和母亲道别,转身走出家门的时候,都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
春节期间报社放假,我带父母去了雍和宫、颐和园、天坛公园,再加上春节之前去过的故宫、天安门、王府井、卢沟桥以及我所在的报业集团的大厦,这些就是父母在北京看过的所有景点,我没有时间带他们去看海,也不能陪他们坐飞机了。正月初四,父母乘火车离开了北京。
大约之后的半个月,我打电话到辽宁的大哥家,母亲接电话说她前几天突然晕倒了一次。母亲还是用她一贯的语气,说没什么事,现在很好。话筒的这边,我良久没能说话。母亲的脑血管不太好,也许,她这一生都不能坐一次飞机了。
2006年是忙碌的一年,这一年一位同事的父母相继离开这个世界,我在慨叹人生苦短的同时,更多的是胆战心惊。我只祈祷老天有眼,保佑我的父母平安健康,希望还能给我时间去实现一个儿子的梦想。
(作者为新京报社总编辑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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