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的一天下午,我在家看电视,看到这样一个小片子: 一个儿子在给他的母亲唱歌,唱完了《大海啊故乡》,又唱《妈妈的吻》。儿子的歌声热烈奔放,还略带沙哑,把我深深吸引,进而深深感动。
儿子说,他的母亲患了老年痴呆,而且精神有些错乱,总是打啊闹啊地折腾。无意中,儿子发现唱歌可以让母亲安静下来,于是便每天俯在她的耳边为她唱歌。
看完这个片子,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为什么事情感动了。第二天,我就给电视台,给这个片子的栏目组打电话,我想对这对母子进行更深入的了解。和这个男人联系上后,我很快便去他家对他进行了采访。
那个给母亲唱歌的男人叫隋玉旺,57岁,退休前在北京挑补绣花厂工作。他的母亲叫吴文伶,93岁。从2003年开始,母亲患了老年性痴呆。
噩梦是从一天夜里开始的。这天夜里,隋玉旺睡得正香,被子突然被母亲掀开了。母亲用手去摸他的脸,他吓得坐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母亲一边摸他的脸,一边叫他的名字,问儿子在哪儿。隋玉旺说我不就在你跟前吗,你不是正摸着我的脸吗,怎么还找我呢?从那一刻开始,他发现母亲不正常了。
母亲折腾起来特别有劲儿,她睡觉的那张木制单人床非常结实,睡了10多年,都没有一处松动的地方。那么沉的一个木床,硬是让这个90多岁的老太太给翻了一个个儿。接着,她又一鼓作气把床的四条腿儿,全都摇晃了下来。除了用手,还用头去撞,直到头破血流。赶紧送医院包扎。
除了破坏,老太太大小便也忘了该去哪儿了。稍不注意,她就把尿撒在床上,屎更是逮哪儿拉哪儿。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从来没和邻居红过脸,突然就天不怕地不怕了,逮谁骂谁,逮谁啐谁。
爱人和闺女还要工作,老太太没日没夜地折腾,她们休息不好,还要跟着担惊受怕,三天五天成了,日子一长,肯定不行。隋玉旺决定千斤重担一个人挑,他让爱人和闺女去住单位,周末回来看看就行,他要一个人专心照顾母亲。
一天傍晚,隋玉旺推着轮椅,带母亲在小区里遛弯儿,母亲又开始闹腾,他突发奇想,说:"妈,我给你唱个歌吧。"还没等母亲有所反应,他就俯在母亲的耳边唱了起来。隋玉旺先唱了一首《解放区的天》,又唱了一首《红梅赞》。刚唱了一句,母亲就安静了下来,他继续往下唱,母亲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开始他唱得声音很小,只有母亲能够听见,唱着唱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把歌词记得这么熟,调儿也记得这么准,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唱得这么好。母亲竟像陶醉了一般,头枕在他的胳膊上,睡着了。
就这样,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母亲一闹腾,隋玉旺就给她唱歌,一唱,她就能很快安静下来。后来,小区里有十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都要和隋玉旺学习唱歌。隋玉旺一想,好事呀,就答应了。他搜寻整理出59首老歌,连词带曲打印出来。他教得高兴,老人们学得也带劲儿。更让他高兴的是,这些老歌,都是安抚母亲灵魂的灵丹妙药。
采访归来,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口气写了一篇7000多字的文章,题目就叫《给母亲唱歌》,很快发表在《老人天地》杂志的头题,并被多家报刊转载,中央电视台和几家地方电视台,也因为看了这篇文章,对这对母子进行了访谈。
那天采访结束,临走的时候,我对隋玉旺说:今天我来是两个目的,一是采访,把你的善行,介绍给更多的人;二呢,是向你表达我深深的敬意!
我确实是满怀敬意去的,怀着更大的敬意离开他家的。
9月初的一天,隋玉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的母亲已于8月21日故去,走得很平静,没受罪。我说,你的母亲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是幸福的。以后你想她了,可以继续唱歌,唱她生前喜欢听的那些歌,她的在天之灵肯定能够听到。他说,对。
这次采访以后,我一直在想,天下所有的儿女们,都应该抽空儿多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给他们唱唱歌。趁着他们神志清醒,趁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好好地给他们唱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歌吧。如果给他们唱歌一时还张不开口,可以给他们梳梳头、擦擦脸、洗洗脚,和他们聊聊天儿,或者带他们去公园转转,去商场看看,也可以到外面吃顿饭,因为他们正在家里望眼欲穿地等着我们呢!
(作者为文摘报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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