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基斯坦采访
周戎 

  2007年是我在巴基斯坦工作的第4年,也是我一生中最不平静的一年,这一年值得回味。因为,我亲身感受到了动乱的味道,接受了"准战场"的洗礼。

人群和大兵的世界

  2007年3月,巴基斯坦出现罢免大法官以后的骚动,大街上到处人山人海,人们"满腔怒火"地抗议游行。以往在伊斯兰堡,也偶尔能看到游行场面,但往往人数不多,规模不大,驻足围观者寥寥。而今年,几乎所有的游行都是那么声势浩大,几乎所有的游行都有警察保护。

  我以前从未见过全副武装、手持棍棒或者冲锋枪的防暴警察,而在巴基斯坦的大中城市,真的是大饱眼福。只要你往人多的地方一站,要么是静坐示威或者高声呐喊的游行队伍和集会人群,要么就是荷枪实弹、严阵以待的特警和特种部队士兵。巴基斯坦似乎就是人群和大兵的世界。

受到将军般的礼遇

  2007年5月,我有幸去瓜达尔港口和山达克铜矿,采访我国在巴基斯坦的援助项目。瓜港早已举世闻名,但其机场却十分简陋,候机楼只有几把破桌椅,售票处也是冷清清的。机场外面是一片荒凉的沙漠。尽管如此,我一下飞机却受到了特殊的欢迎。1辆装甲运兵车、4辆卡车在这里等候,车上跳下来24名端着冲锋枪的士兵,各个目光炯炯,警惕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从未见过这个阵势,忙问接待我的当地中国公司负责人。他说:"这些人都是保护你的。"我惊呆了,这个阵容分明是在迎接一位国家领导人或部队的高级将领。装甲车向瓜达尔港市区行进,那位在驾驶舱坐着的巴基斯坦上尉还不时为我们介绍:"现在好了,这是新式的英国装甲车,装有空调了,过去的老式德国装甲车就是闷罐子,憋死人了。"我问他:"你们每天都这么接人送人吗?"他说:"对。中国工程技术人员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要特殊对待。"他告诉我:"自从2004年'5·3事件'(3名中国工程技术人员遭恐怖袭击遇难)后,我们对所有进出瓜港的中国工程技术人员的保护都是这种形式,不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还是洪水肆虐、山体滑坡。"听到这里,我心里热乎乎的。

亲历自杀性爆炸袭击

  其实在巴基斯坦不都是这些热乎乎的故事。2007年7月17日,在我们记者站对面40米处发生了自杀性恐怖袭击,造成15人死亡,40人受伤。

  说来也巧,我们那天请一位客人吃饭。由于伊斯兰堡经常停水停电,我们常常不做饭,从外面的中餐馆买现成饭菜回来吃。那天下午,我看到对面的市场区人员拥挤,知道当天晚上要举行有被解职大法官乔杜里参加的群众集会,便抽空看了看,还照了相。我估计,这里可能会出乱子。决定不再向内靠近。傍晚接近7时的时候,我驱车从外面取来饭菜,经过距离我们家40米远的那个U字型转弯处,那里已经成了集会临时搭建的入口处,早就拥塞不堪。执勤警察见我开车过来,马上让我在下一个路口转弯,我迅速转弯回到马路对面我们的记者站。刚刚把饭菜放下,就听得一声震天响,我以为自家的煤气罐爆炸了,马上跑进厨房,夫人则跟我撞了个满怀。厨房安然无恙。我明白了,一定是门外出事了。一推门,就被记者站的仆人和保安推了进来,我硬挤了出去,发现距离我们40米处浓烟滚滚,一些死角火光冲天,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呼啸而至。定神一看,发现几十个人从我们记者站门前四散奔逃,有的人一瘸一拐,显然是被炸伤了。不到一分钟,防暴警察要求我们把院子内所有的灯都打开,我十分诧异和愤怒,因为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发动第二次自杀性恐怖袭击,我们记者站就成了袭击目标。于是我厉声质问警察:"为什么让我们开院灯?"警察说:"刚才有人看到被炸死的人的残骸(具体说是胳膊肘)飞溅到你们院子内,这是重要的物证。"我呆呆地看着警察,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大概过了一会儿,我定下神来,明白了,这就是我亲身经历的恐怖袭击,而且是自杀性的。

  后来我了解到,其实那个把自己炸死的自杀性袭击者年纪并不大,经过尸体检验,法医说他大概只有19岁,就是这样一个美好年华之人,为了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圣战"葬送了自己。回想一下,我们一定要珍惜自己生命的每一天。

贝·布托遇刺后抢头条

  2007年最扣人心弘的当属年底12月27日的贝·布托遇难。

  贝·布托遇难的时间,已经过了光明日报当晚截稿时间。值班编辑汪嘉波打来电话问我能否在一个小时之内写一篇有关贝·布托遇刺的深度报道,并建议我把已经写好的消息改成1200字的分析。放下电话,我立即跑到电脑前,按照汪嘉波提出的写作思路,收集所有来自一线的现场消息和背景材料,很快一篇《贝·布托遇炸身亡 穆沙拉夫谴责恐怖行为,要求人民保持冷静》的报道就完成了。我的努力与国际部编辑的新闻敏感性,使光明日报成为较早刊发深度背景报道的几家主流媒体之一。

总统知道有个光明日报

  2007年6月,巴基斯坦发生红色清真寺危机。6月和7月,分别有中国人被绑架和杀害,安全形势非常紧张。到11月3日,巴基斯坦进入紧急状态,停水停电,交通阻塞,人们惶惶不可终日,但我还是坚持采访,尤其是重大的新闻发布会。

  2007年有两次总理参加和总统参加的新闻发布会和记者见面会,我都是唯一提问的中国记者。1月5日,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举行新闻发布会时,我得到主持人批准,自报家门并提问完毕后,总统说:"我虽然没有记住这位中国光明日报记者叫什么名字,但我还是愿意回答这位记者的问题。"在回答中,总统的表情里没有了面对西方记者的横眉冷目,而是笑盈盈地回答我的问题。他再三强调:"只有伟大的中国,只有胡锦涛主席,只有中国政府,才能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那时,我感到了作为光明日报记者的骄傲,在外国的元首眼里,我们的报纸与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名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去战场采访

  尽管这里形势异常紧张,我还是经过巴基斯坦三军公关部安排,到北部斯瓦特战场"巡礼"了一番。

  12月8日上午,我和美联社、路透社、法新社以及新华社的记者接到通知,一道去刚刚结束战斗的斯瓦特战场采访。我们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是因为天气原因,就是因战事吃紧而没有成行。接到军方的通知,大家十分兴奋。应当说,我是第一次坐军用直升飞机,第一次到刚刚爆发完战事的前线。乘坐直升飞机飞行了三个小时,终于看到斯瓦特。我们下飞机后,直奔斯瓦特前线巴基斯坦陆军的一个师指挥部。巴基斯坦的一位陆军上将见到我们中国记者侃侃而谈,他告诉我们:"你们见到大胡子,可别随便握手或者打招呼,因为你不知道哪个是塔利班,哪个不是。"他还领着我们这些外国记者参观了他们齐整的炮兵阵地、便捷的战地掩体餐厅、设备齐全的小型战地救护中心。阵地上,一门门大炮整齐地排列着。我问其中一名挂着准将军衔的旅长:"这里发生过战事吗?"他笑着说:"你看不出来吧,就在前天,这几十尊大炮一齐向山头上的匪徒开炮,真是威风。今天我们已经得到信息,他们撤退到距离这里40公里的地带,所以才敢带你们过来,你们幸运呀,直接到硝烟未尽的战场来过。"我说:"这里不是伊拉克,我没有机会扛着摄像机向炮口冲锋。"他又笑了:"我们怎么会让你们冒险呢?你们是我们'全天候'的朋友中国记者呀。"轻松的说笑冲淡了战场紧张的气氛。

  以上是我2007年遇到的几件事,也是我一生难忘的经历。将这些有趣的故事写出来献给《光明日报家书》,献给培养我、帮助我的国际部各位同仁。我热爱这项工作,虽然在恐怖事件多发地采访让人胆寒,但经历了这一切,我又感受到对生命新的理解。

  (作者为光明日报驻伊斯兰堡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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