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楚乔（巴西坎皮纳斯州立大学国际关系硕士，澳门科技大学社会和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2018年10月28日，“政治素人”博索纳罗以55.13%的得票率击败劳工党对手费尔南多·阿达，成为巴西自1985年恢复文人统治后的首位极右翼总统。自参加竞选起，博索纳罗便高举“反劳工主义”（Antipetismo）大旗，对劳工党政府、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多有批判，处理国际事务时以意识形态划线，将美国作为外交的重中之重。由于其个人风格突出、执政政策激进，博索纳罗也被巴西国内外媒体称作“巴西特朗普”。2022年当地时间10月30日，博索纳罗在新一届总统大选中惜败卢拉，无缘总统宝座，特朗普与“巴西特朗普”执政四年后双双黯然退场，“左进右退”的强风再次席卷拉丁美洲，拉美政治吹响左转号角。

　　纵观博索纳罗执政的四年，巴西在政治、经济和外交等方面日趋保守主义，饱受国际社会诟病，但不可否认的是，博索纳罗在巴西人民中仍然不乏广泛支持者，在此次大选中他获得了超过5800万张选票，仅以200万的差距输给政治资本雄厚的“巴西之子”卢拉，创下了巴西总统大选第二轮投票的史上最接近记录。执政四年，博索纳罗的内政外交到底有哪些成败得失？是什么造成了如此分裂的巴西社会？大选结果落定，博索纳罗将何去何从？

　　政治方面，博索纳罗毕业于军校，曾在部队服役，对巴西1964至1985年间的军事独裁颇为崇尚，将极右翼理论家奥拉沃·德卡瓦略（Olavo de Carvalho）奉为精神导师。参加竞选时，博索纳罗曾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局外人”——与卢拉等老牌政治家不同，没有贪腐丑闻，也因此获得了反劳工党的右翼选民的支持。博索纳罗执政期间，全球暴发新冠疫情危机，他将疫情与政治挂钩，辞退与自己抗疫意见不一的卫生部长恩里克·曼德塔（Henrique Mandetta），接任卫生部长的肿瘤专家内尔松·泰奇（Nelson Teich）仅上任一月后便辞职，巴西的抗疫情况一度陷入混乱。对此，世界著名学术期刊《Nature》发表社论称，博索纳罗跟随其“民粹主义同僚”（即特朗普）的脚步，无视科学界对新冠病毒的警告、质疑新冠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反对接种疫苗。2021年，受国会的中间派政党施压，博索纳罗对其内阁进行了洗牌，更换了包括国防部长、外交部长、总统府政府秘书处部长在内的6名重要内阁成员。此外，国防部长费尔南多·阿泽维多解职次日，巴西国防部宣布海陆空三军司令辞职，国防部长和三军将领在任期未满时同时辞职实属罕见，这也意味着博索纳罗执政期间与巴西军方亲密不再，并未弥合巴西民主政治过程中的“文武关系”或“军队和文官政治的关系”。

　　经济方面，首先，博索纳罗政府推动国营企业私有化。近年来，巴西经济持续下行，腐败问题导致经济危机，雷亚尔贬值幅度高达25.3%。上任初期，博索纳罗延续了特梅尔政府的“投资伙伴计划”，该计划旨在减少政府投资和债务支出、增加政府收入。2019年3月，巴西民航局拍卖国内12个机场的30年经营特许权，中标者不乏外国投资者，随后，经济部长格德斯（Paulo Guedes）宣布进一步对国家邮政公司和巴西电力集团等大型国企进行私有化。但不幸的是，2020年以来，受新冠疫情影响，私有化进展相对滞后，未能达到政府预期目标。

　　其次，推动社保改革，减少养老金支出。巴西的养老金制度素有地球上“最慷慨”的养老金制度之称，为国家经济造成了巨额的公共赤字，加剧了社会不平等现象。博索纳罗上任后即向国会递交了养老金改革法案，将男性退休年龄提高至65岁，女性提高到62岁，而此前巴西男性和女性的平均退休年龄分别为56岁和53岁。2019年10月，经过数月协商，国会参议院表决通过养老金改革法案，困扰历届政府30年的改革议程取得重大进展，受益于此项改革，巴西政府将在未来10年节省大约8000亿巴西雷亚尔的财政支出。

　　最后，打击腐败，加强司法调查。博索纳罗大力抨击劳工党政府的腐败问题，上任后即任命主持大规模反腐调查“洗车行动”（Lava Jato）的联邦大法官塞尔吉奥·莫罗（Sérgio Moro）为司法部部长，并于2020年9月启动了五年反腐计划，制定了一系列针对腐败的预防、侦查和问责制度，并由经合组织负责进行对联邦行政部门公共诚信的评估，其结果得到了经合组织秘书长马蒂亚斯·科尔曼（Mathias Cormann）的肯定。同时，博索纳罗签署法令，加强了对举报人的保障措施，通过化名保密举报人的姓名、身份和家庭住址，防止报复行为。据悉，该计划颁布一年后，巴西政府共计完成153项反腐计划中的60项，占总额的39%。

　　外交方面，博索纳罗一反劳工党执政期间南南合作的外交政策，重用奥拉沃推荐的外交部长埃内斯托·阿劳若，高举激进的右翼民粹主义旗帜，提出“巴西高于一切”（Brasil em cima de tudo）。有巴西学者将博索纳罗的外交政策称为“意识形态练习场”，认为他打破了巴西长期以多边主义为核心的外交传统，盲目追随美国，将巴西孤立于国际体系之外。博索纳罗政府的外交政策可大致分为以下四点。

　　第一，全力追随美国。博索纳罗上任之初便打破了巴西总统上任后首访阿根廷的外交传统，而是选择了出访美国，与特朗普政府在农业、能源和科学技术等多个领域签署了一系列合作协议，并向美国公民提供免签待遇，特朗普也承诺将支持巴西加入经合组织（OECD），并有意给予巴西“非北约主要盟国”地位，进一步拉近了巴美关系。巴西在过去的外交政策中将东耶路撒冷视为被以色列占领的巴勒斯坦领土，而博索纳罗出访以色列时追随美国，承诺将巴西大使馆由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受到了巴勒斯坦的强烈谴责。

　　第二，以意识形态划线，反对拉美一体化。博索纳罗对委内瑞拉和古巴久怀敌意，其上任之时正值委内瑞拉危机，他多次猛烈抨击马杜罗政府，认为委内瑞拉难民使得巴西也“遭受了委内瑞拉独裁政权的影响”，支持对委内瑞拉进行军事干预，与美国合作使委内瑞拉“恢复民主”，后在副总统莫朗和巴西军方高层的反对下作罢；在联合国大会第74届会议一般性辩论中，博索纳罗表示巴西将不会继续开展与古巴之间的医疗合作项目，该项目于2013年由罗塞夫政府签署，旨在从古巴等国引进外籍医生，以帮助缓解巴西偏远贫困地区医疗资源短缺的状况。博索纳罗孤立古巴和委内瑞拉的一系列举措为拉美一体化带来了负面影响，使巴西拉美区域性大国的国际声誉和地位蒙受了不容低估的损失。

　　第三，中巴关系趋于务实。诚然，博索纳罗参与竞选时曾将中国描述为企图掌握巴西国民经济命脉的“掠食者”，但选举言论有别于政府话语，中国是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国，两国贸易密不可分，博索纳罗执政后仍然保持了与中国的良好关系，在基础设施、制造业和农业等领域与中国开展了一系列务实合作。在其访华期间，博索纳罗一改过往态度，提出取消中国商务人员入境巴西的签证要求，为巴西国营企业私有化寻找有意收购巴西电力公司、巴西国家石油公司等国有部门的中国投资者，增加巴西对中国的农矿产品出口贸易额。

　　第四，拒绝欧美对俄制裁，推进巴俄关系。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前，博索纳罗不顾美国的反对访问俄罗斯，宣布将进一步强化与俄罗斯的国防、能源和农业合作，并表示在俄乌冲突上，巴西不站队，坚持中立立场。外长弗兰萨也批评了西方国家将俄罗斯驱逐出国际多边机构的做法，认为针对俄罗斯的“单方面和有选择性”的制裁将使发展中国家遭受更大损失，尤其会给发展中国家的粮食安全和政局稳定带来巨大冲击。

　　总体而言，博索纳罗执政期间，巴西政治局面不稳，多名部长辞职，又逢世纪变局与百年疫情叠加的双重压力，并未达成其就任时承诺的一系列改善经济的举措，但不可否认的是，博索纳罗政府在养老金改革、打击腐败等方面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为巴西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在外交上虽然全力追随美国，在拉美以意识形态划线，但面对中俄等金砖国家时也仍然保持了较为务实的态度，将经贸合作作为多边关系的“稳定器”，谋求共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