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海金（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哲学教研部助理研究员）

　　王道与霸道的关系问题是古今中外学术界乃至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的重大理论问题。中华书局近日推出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哲学部靳凤林教授学术力作——《王道与霸道：中西国家治理逻辑的伦理比照》一书，从中西文化比较的视角深入探讨了现代性政治伦理中的王霸关系问题，全书近四十万字，分上中下三篇，既有广博的学术视野和精深的专业研究，又有哲学的抽象思辨和伦理的实践关怀，实为嘉惠学林之作。

　　国家治理逻辑的古今之变、中西之分与王霸之争

　　该书以现代性政治伦理问题为起点，以各国现代化进程为主线，综合运用了权力、资本、劳动的独特视角，深入剖析了中西方国家的治理逻辑，以及中、英、法、德、美、俄等国家治理逻辑的生成演进、伦理特质与思想根源。

　　首先是一个起点与一条主线。对现代性政治伦理问题的思考和研究是该书的逻辑起点，集中体现了该书对哲学思辨、学科特性、现实关怀的把握。作者在导言部分以中西方现代性的时间落差与价值评判为切入点，对现代性政治伦理的四重镜像展开了讨论，宏观地扫描了中西方国家治理逻辑的伦理冲突，为全书的微观分析提供了一幅清晰直观的坐标示意图。由此出发，全书贯穿了一条主线：从政治伦理的角度来解构和解读中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深入剖析影响国家治理逻辑生成与演进的民族精神、价值观念、德性塑造、伦理特质等问题。这种由起点出发、用主线串联、分版块论述、中西方比较的精巧设计，令全书的结构整齐明朗。

　　其次，两种治理逻辑的清晰划分。为了便于区分与比较，作者借用中国古代的“王霸之争”及孟子的相关界定，将以德服人、合作共赢、文化交融的中国治理逻辑归为“王道”，而将欧美国家以力服人、经济掠夺、文化冲突的治理逻辑归为“霸道”。此书不仅用比较的方法讨论了中西王霸之争的历史文化根源，而且逐一论述了中西方主要民族国家的治理逻辑。既关照了表层具象的政治、经济、社会，又深入到底层抽象的文化、精神、价值观念，兼顾了全景化的叙述、比较式的论证和辩证性的分析，其论述做到了有分有合、有宏有微、有深有浅。

　　三是三大阶层的伦理冲突。权力阶层、资本阶层、劳动阶层的伦理冲突是该书分析问题的重要视角，也是作者长期关注、反复思考和深入研究的重要话题。中西方不同国家的三大阶层具有不同的德性结构和博弈方式，深刻影响了各自国家的治理逻辑、民族性格和国家特质。基于此种认识，一方面，作者从三大阶层的角度深入分析了近代以来英国、法国、德国的德性结构与特质，以及美国资本阶层在持续创新与垄断独占、经济正义与贪婪攫取、自律博爱与精神异化等方面的伦理冲突；另一方面，作者在探讨晚清帝制衰亡后中国传统国家治理体系的近现代转型时，同样聚焦于权力阶层的武化趋向、资本阶层的逐渐崛起、劳动阶层的深度分化。这种由阶层关系透视政治制度的方式，深度揭示了政治与伦理、民众与国家、观念与制度的内在关联。

　　四是六个国家的王霸之分。欧美各国是一个充满分裂与统一、撕扯与连续、危机与冲突的世界，其中，英、法、德、美四国在近现代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虽因历史文化的区别与现代化进程的差异而形成了不同的民族精神和德性特质，但从国家治理逻辑的角度看，四者均带有浓厚的霸道政治色彩。因此，此书从政治伦理学的角度，用四个章节分别论析了此四国霸道政治的特点及其历史文化根源。以英、美两国为例，此书用“内敛与外扩”对英国的政治本性做了精准的定位和概括，并从民族精神、阶层德性、国际伦理等方面进行了多维的检审。相比较而言，美国的新型帝国范式占据的篇幅更多，此书对其历史转向、运行机制、伦理冲突、根本矛盾、多重危机做了细致的分析，揭示了世界变局下美国霸道制度根基的动摇，以及政治上多极共治、经济上合作共赢、风险上责任共担、文化上多元互鉴的中国王道政治逻辑的起航。

　　中西文化比较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与面向未来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和广阔的空间地域中，人类形成了各有特色的文明。中华文明是革故鼎新、辉光日新的文明，静水深流与波澜壮阔相交织；西方文明同样激荡着汹涌波涛和磅礴海浪，迸发出了耀眼的理性光芒。中西文明交相辉映、各美其美，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只有姹紫嫣红之别。历史与现实都表明，文明交流可以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可以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包容可以超越文明优越。这就要求开展中西文化比较研究，必须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的原则，既用清醒客观的态度正视自身文化，又用兼容并包的态度吸收外来文化，同时还要用辩证长远的眼光看待中西文化交融发展。

　　此书在谋篇布局、结构设计、主体内容等方面都贯彻了上述原则，一方面不忘本来，在历史文化的脉络中检审了中国传统国家治理体系的内生逻辑，检视了中国王道治理逻辑的历史传统与宝贵经验，透视了中国古代王霸结合、阳儒阴法型国家治理模式的内在本质与伦理悖论，以及近现代以来中国优化治理体系、完善治道观念的历史探索。另一方面吸收外来，在探讨西方各国的现代化进程中，深刻分析了西方霸道政治的思想根源、历史演进与实践逻辑，检视了近代以来英、法、德、美等西方国家以力服人和掠夺扩张的伦理基质、形塑过程与经验教训等。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此书用面向未来的积极态度和客观辩证的冷峻省思，对中西方国家王霸治理逻辑的古今之变做了全面深入的比较研究，既在历史大纵深、国际宽视域、时代新高度、交互主体性的科学定位中，深入透析了中华文明的伦理基因、突出特性、动力之源与转型之机；又用学理化、哲理化的理论分析，深刻检审了中国古代王道政治与西方近代霸道政治的利弊得失，论证了支撑近代霸道政治的帝国逻辑的历史终结，以及伴随而来的多极化世界中主权国家王道政治的扬帆起航。

　　学术研究要兼顾理论建构、现实关照与家国情怀

　　此书采用了一种精巧的三段式篇章结构和非线性叙述风格，将上述内容交错分布于上中下三大篇章之中，既突显了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学科特点和阐释特色，又做到了主次分明和详略得当，逐步引领读者深入到中西历史文化的深处和伦理价值观念的秘境，引领我们全面了解中西国家治理逻辑的王霸差异及其内在根源，为国家治理逻辑的优化完善和中华文明的转型升级贡献了一份学者的思考与学术的力量。在这个知识碎片化的信息时代，要觅得一部合口味、对方向、有干货的学术佳作绝非易事，一旦遇到，自然倍加珍惜。

　　该书不仅有其独特的视角、开阔的视野、缜密的逻辑、流畅的文风，但更为根本的是该书还集中体现了作者理论建构与现实关照兼顾的高尚情怀。在理论建构方面，该书凸显了作者的自我道德责任担当和镜鉴他者的价值使命意识，用学科化、学术化、学理化的语言与方式，在综合把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国优秀传统价值观、人类共同价值观及西方国家现代化进程中生发出的所谓“普世”价值观的基础上，从历史根源、核心内涵、运演机制等方面深入比较了中西方国家治理逻辑的核心理论与典型特征。在现实观照方面，国际形势的风云激荡令中西方的交往、交流、交融出现了不自然、不规则、不连贯的起伏与波折，导致理论与现实偶尔会出现“断联”的现象。在这种复杂多变的情况下，我们更应该密切关注现实的变化，尝试摸索时代的脉搏，努力让理论研究与现实变化同频共振，真正做到与时俱进、与势偕变。该书在选取研究方向、研究对象和研究主题时，充分考虑了现实性与现时性，因而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和重要的现实关怀意义，为我们穿越古今之变的迷雾、走出内外之辨的迷宫、勘破中西之争的迷思贡献了一份学者的思考和学术的力量。

　　中国人自古便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德担当，更推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伦理情操，所以我们在忧国忧民忧天下的同时，更愿与天下同乐、与世界共鸣；我们不仅乐意吸收一切有益的人类文明成果，更愿意在分享中国经验的同时贡献中国方案。质言之，我们应该认识自我与他者、省思自身与他人、比较古今与中西、汲取经验与教训。《王道与霸道：中西国家治理逻辑的伦理比照》为读者奉上了中西比较的精神盛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潜思之作，当可为鉴。衷心推荐大家阅读之、细品之、深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