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
提问:诗人是不可以很现实的,但是诗人的作品又离不开现实,请问您如何把握这个,就是入乎其内与出乎其外的关系?
余光中:你的问题就是说,作为一个诗人如何处理生
提问:余老师您好,我想问艺术和人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余光中:我们的社会,经济发展很快,可是接下来,衣服足,要知荣辱,知荣辱就是人文。道德的情操,个体与群体的关系,这些都是人文。那么人文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呢,可以这样说,人文感性化了之后就变成艺术,艺术知性化了,就是人文,人文比较是文化的累积,它保留一些精神价值,而艺术呢,是那些精神价值的生动、深刻、优美的外在的表现,所以,如果能够把握这两者,我们的中华文化,不但可以继承,而且可以进一步的发扬。
提问:余先生我几乎通读了您所有的作品,我觉得您的风格变化很大,是有什么特殊的事件促成您风格的变化呢,还是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探讨?
余光中:风格多样,因为我长寿。(笑声)我刚才都解释过了嘛,江郎才尽的问题,就是你要保持两种敏感,第一对于生命敏感,第二对于语言敏感,那就不会江郎才尽。现在我对很多事情还觉得很有兴趣。觉得非写不可。另外呢,我觉得,我们的中文,母语也还没有被韩愈,曹雪芹用光,还留下一些空间,我们还可以拿来,用不同的方式表现,至少李白没有坐过飞机嘛。
提问:古典诗词的创作有固定的规则,比如说押韵、字数、平仄等等,但在现代诗中不会有这些规则来限制语言的表达。您怎么看待古诗和现代诗这两种风格?
余光中:这个题目不小,我简单地答一下。所谓现代诗,一般人的印象,是西化的,觉得是西洋的,其实不必然,像我自己,当年为什么写新诗,就是我不太喜欢当时的新诗,我觉得我不如自己来写,那问题就是说,我们到了现代,古诗可以一直继承下去,不过呢,它的可能性,就是它可以写的方式,差不多也发展到一个程度了,我们也可以参考外国诗。所以呢,四五以来的诗人作家,往往都想调和中外,像民国初年,不单是西方的,印度的泰戈尔,日本的俳句,也都是当时诗人把它来融入中国的,然后用白话写,胡适所谓先有文学的国语,然后才有国语的文学。所以现代诗,这个诗法的对象很多,有些外来的影响力,可是你一定要有相当的功力才能够调和中外。至于说格律呢,古诗自有格律,新诗呢,很不幸,很多人迷信自由诗,好象自由了,你就管不着我了,我好象什么束缚都没有了。问题是所有的艺术,都没有绝对的自由,还是要有一个游戏规则,游戏尚且要有规则,艺术怎可没有规则?问题是你可以不遵守古人的规则,不遵守外人的规则,你不能不自创一种规则,自己可以遵守,从者也可以来学习,所以有自由独创新规则,可是没有自由抛弃所有的规则。而古人的规则也不是一成不变,同为两大诗人,李白和杜甫,杜甫比较守规则,杜诗是在格律里面变化;李白往往是在格律之外变化,所以我认为李白是古代一位伟大的自由诗人。《蜀道难》它不是很合规则的,所以李白的古风特别的好。李白的那首《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开头几句很有气派,可是不很合文法,“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多么壮阔!可是“昨日之日”,并不是很好的修辞;“今日之日”,也很累赘嘛!可是李白需要多转一个弯,他才宣泄得出来,所以我们读下去,还是觉得非常好。李白打破格律我们叫好,杜甫遵守格律,颠来倒去还是在格律之内,我们也觉得非常之好,同样的好。
提问:余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在文学创作中,您如何看传统与西方的因素,是侧重于某一个方面呢,还是要将两者完美地结合起来?
余光中:您说一个作家要不要调和中外,调和中西,恐怕是免不了的,因为从“五四”运动到现在,将近100年了,这个世界早已经敲过中国的大门了,所谓全球化也不是从今天开始,说得近一点,从“五四”就开始了,更早一点的话,明朝也就开始了。经济全球化要影响到政治和文化,因此更需要认清楚自己站在哪里,认清楚自己的民族站在哪里。我们也可以吸收外来的很多优点,像我们历代的王朝,也吸收了外来的很多文化,而形成后来的更丰富的中华的传统。所以调和中外呢,都恐怕免不了,否则的话,我现在可能还在写律诗。
“五四”那个时候,有很多留学生回国来,就造成中国很巨大的变化。不过一个人,可以食古不化,也可以食洋不化,如何消化在外国学到的东西,还是非常重要的。影响我写诗的最大的三个因素,第一就是古典的传统,中国的古典文学;第二是外来文化的影响;第三是“五四”以后的新文学。我觉得一个人有志于文学创作,对于这三种传统多多少少都应该有一点认识。
(本演讲根据现场录音整理)